让公子奭手下?人感觉到不安地不仅是?尸堆上面?容鲜活的奇怪女人,还有女人身下?那个尸堆的奇怪之处。

除了郑文,她身下?离她最近的几具尸体也都?还很鲜活,比起其他的那些已经腐烂的士兵来说,郑文身下?的那几句具尸体的人仿佛才死?去一样,或者说,就像是?活人一样。

除了公子奭,周围的那些兵士都?很不安,包括齐奚,自从在故城见到过那位突然化作枯枝的老翁后,齐奚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变得比公子奭还信奉鬼神存在,因此看见这一幕后很是?不安,生怕有妖邪之辈。

他们?拿着火把站在周围不敢动弹,看着雎抱着郑文坐在那个尸堆上哀泣不止,夜风仿佛带着女人的哭声渐渐远去,让整个夜幕更加暗沉了一些。

公子奭当时?只感觉自己?心头有些针扎一样的疼痛,可依旧坚持走上前去,几乎半摔倒在郑文的身旁,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却是?不敢下?手。

女人沉睡的模样就像永远不会醒来。

齐奚连忙过来搀扶公子奭,却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向尸堆中的那几具奇怪的尸体,几乎霎那间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七娘子曾经为了逗他而讲过的鬼故事,本来性格就有些胆小,这一下?立刻就被吓了不清,可还是?努力撑起胆子,手指腹放在那些人鼻前感受了一下?,几乎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

少年咽了咽口水,心头跳的很快。他看向被雎抱在怀中的郑文,手慢慢地伸了出去,在郑文的鼻前放置了一会儿?,这时?他其实也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他几乎压抑着语气?对一旁的公子奭道?,“殿下?,郑小娘子好像还活着。”

雎的哭声停止,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泪眼婆娑,面?色彷徨无措。

一侧的公子奭却是?听?见了,他能感觉到少年身上传来的不安和恐惧感,虽是?相处甚久的熟人,可在发现奇异之处时?,那些熟悉感几乎立刻会消退,心中首先?出现地就是?退缩和害怕,齐奚在经历过短暂的不安后迅速反应过来就有些开心起来,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又把手放在了郑文鼻前,感受了一些,不是?冷风的感觉,郑小娘子真还有气?,于是?他又对着公子奭说了一句话。

“殿下?,郑小娘子真的还活着。”

公子奭对上齐奚的目光,许久之后心跳好像回到了熟悉的频率,喉咙间涌上来的那股腥味也没有那么的来势汹汹,压抑不住。

他伸出了手慢慢地放在了郑文的面?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后,好像一瞬间的山崩地陷回归了平静,所有的理智回归脑海,他的目光停顿在郑文身上许久。

一侧的齐奚也眼睛盯着那几具尸体,斟酌片刻后,还是?附耳在公子奭耳侧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轻,也是?怕被人听?见,“殿下?,那些尸体有些不太对劲,像是?还有气?。”或者说是?像是?要有气?了,马上就要活过来一样。

公子奭垂着眼帘看着面?前的郑文很随意地嗯了一声,可齐奚知道?公子奭应该是?记在了心里,于是?不再多说,听?从公子奭接下?来发布的命令,把郑文抬了出去,郑文胸口上的那把剑他们?也不敢随意妄动,怕拔剑姿势不对,伤了别的地方。

郑文被送走以后,齐奚回去时?就发现那几具奇异的尸体颈项皆断,然后那夜那片荒野就燃烧起了一片冲天大?火,还是?几日后下?了一场小雨才把那场大?火熄灭了,同时?也有两具尸体消失在了那处荒野。

因为这个奇怪的大?火,后面?有行商的人走到此发现一些焦尸和人骨,地面?上还有很多的箭矢和剑,听?当地人说那天夜里此地人影憧憧,还有女人的哀鸣声,似是?百鬼夜行,天降大?火,此处阴气?很重不宜久留,于是?久而久之这天道?路就荒废了下?来,还衍生出许多的鬼神传说。

公子奭选择性地把这个故事讲给了郑文,至于其中他扭断了那几具奇异尸体火烧那片尸堆的事,他当然掩盖了过去,并?没有讲出来。之后他们?离开曹地,他带出来的那堆人马大?多死?在了他国,他也没有讲出来,他这个人很难相信别人,他带出来的那队兵士虽是?他的手下?,可天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秘密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对于为何火烧那些尸体,公子奭也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尸体堆积起来容易生疫病。

他现在好像越难以在郑文面?前露出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世间的女子好像皆爱温润公子,他不希望自己?在郑文的心目中只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

可他的话语还是?透露出一个消息,当年在曹国东坡,他把阿苓的尸身也一起带了出来。

第108章 欢喜如流水

对上郑文的目光,公子奭说?道:“她在秦岭墓中。”

自从多年前在这边建造了那座墓后,公子奭思量再三,还是?把阿苓的石椁移入了秦岭的墓中,距离墓中主墓室只?有一墙之隔,那扇青铜门的外面?便是?阿苓的石椁。

“距离你当时所在的墓室只?有一门之隔。”

郑文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怔,愣在了原处,看着公子奭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她恍然间看见公子奭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有些迟缓地低了低头,手指在白纱上摸了一下,就感觉到?了一层湿意。

原来是?她流泪了。

她看着对面?青年的神情,他可能并不懂她为何听到?这句话时怎么会如此?的悲伤。

可是?对于郑文来说?,阿苓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比郑骧、雎、小七他们都更为特殊的存在。

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郑文感觉她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阿苓。

在最初,阿苓第一眼看见的也是?她,是?来自后世的郑文,不是?原先?那个娇养恣意的郑府贵女。阿苓在十岁时遇见她,那时几乎就是?一个孩子性?格和三观形成的定格点,几乎是?在一个很巧合的时间来到?郑文的身?边,然后这个小姑娘的身?上瞬间就被赋予了郑文对这个时代女子不公的某种寄托,她教?阿苓读书识字,让田几教?导阿苓射箭骑马,教?导阿苓活出自我?不要去依托男人,就算是?对待小七,她也并没有说?过让小七不要嫁给哪些妻妾成群的贵族,可是?她对阿苓说?过,她也对阿苓说?过,她不愿甘愿做这个时代的一个顺从流水方向的贵女。

很多事情,她只?和阿苓说?过。阿苓就像是?郑文在这个时代的一个投射,她在这个少女身?上倾注了她对这个时代女孩子的最好期望,她不甘愿被驯服,于是?她请求郑骧让庶民出身?的阿苓跟随她一起学骑马射箭,这些原本是?贵族男子才能学习的技艺,她想要阿苓,活出自己的人生。

公子奭看着对面?的女人,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郑文流泪,或者说?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流起泪来如此?缄默,面?色平淡如常,如果不是?脸上的微弱水泽,公子奭都不一定会察觉到?郑文的情绪不对。

他记忆中的那些女子好像在哭泣时都是?歇斯底里,那些埋葬在鲁王宫中的女人临死前的叫声好像能穿透整片天空,他的父王死之前,他的母亲好像也哭过,可是?那种哭也不是?郑文如今这种沉默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沉默流泪,可是?他却突然、突然在郑文身?上感觉到?了那股悲伤。    寂静的悲伤。

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把郑文脸上的湿润也带走了,覆在眼上的白纱也被风吹了起来。

她突然出声对着公子奭说?了一声谢谢。

百年前在曹国?救了她,收敛了阿苓的尸身?,虽然那几百具虎贲的尸身?永远留在了曹地,可是?郑文知道,对方那时只?不过一个王孙,不可能把几百具尸体装殓从曹国?带走,也许化为灰烬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来生投一个好胎,生在太平盛世。

公子奭看着郑文的那双狭长而疏冷的眸子因为郑文的这句话仿佛有了一些温度,可是?依旧看着郑文,他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喜色,他清楚郑文的性?格。

果然郑文接下来就说?:“屈奭,六百年前,我?在山林中救了你,后面?我?和小七她们在虢城中依附你生存,如今你把我?从曹地救了回来,又装殓了阿苓,可是?在百年前,你因何身?体大好,又是?因何走过了这百年时光,我?知晓你心中肯定已经?是?有了想法,如此?,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这句话,是?郑文在心中埋藏许久的想法。

公子奭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的神色像是?蒙了一层阴翳。

郑文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入汉台,屈奭,你知道,我?们不比常人,后面?那看不清尽头的日子里,你不必一定要和我?纠缠在一起。”

想要在她这里得到?什么,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赢面?的赌博。她的心可能很难再有百年前仅仅因为马车中郎君一眼就心动的波动了,那是?少女的情怀,如今她可能真活成了一个老妖精了。

而且汉台这里其实并不安全,自古以?来,帝王追求长生,他们这样?的人不要显露人前才好,当初,她是?因为想要找寻一些事情才进了刘夫人的车队,等到?天下太平,局势稳定她就会离开,而公子奭活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这句话有些耳熟,公子奭笑了一下,好像当年的那个老头也是?这样?说?的。说?让他不要执着,可为何不要执着,他不是?那种会轻而易举说?放弃的废物,他不管如何皆要求一个结果。

这些年来,很多人都和他说?过类似的话,每一代齐奚和他一直在等待郑文的苏醒中度过一生,于是?他身?边的齐奚换了一代又一代。

凡人认为他是?神明,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一开始也是?一个寿命可能不过二十多岁会死于不足之症的平凡人。

这个世间有神吗?

肯定有,但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