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 1)

南宫梨云侍立在灿晶石铺就的台阶下。

嫦婉走近,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人间男子如今已变幻了模样。长眉入鬓,眼角微勾,有深色的阴影顺着眼尾的弧度上挑,让他温柔的脸带了丝阴郁。薄唇如纸,下颌尖尖,弧度优美。他身穿黑色战甲,隐隐的煞气从周身散发出来,仿佛曾经梨园粉面,举手含情的那个男子从未出现过。

0178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护她周全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

嫦婉垂下眼眸,淡淡道:“玉靥呢?”

南宫梨云行了一礼,道:“尊主马上就到,让您先去他寝宫等候。”

嫦婉挑了挑眉。南宫梨云只作未察。

嫦婉转身,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回头,走回他面前。

“听说焰摩天将苏水镇当做投诚的礼物送给了玉靥。”嫦婉道。

南宫梨云点头:“是。”

“那里离京城很近。”嫦婉道。

南宫梨云没有回答。

嫦婉又道:“如果,如果有一天玉靥让你带领魔族士兵去屠戮京城,你会去吗?”

南宫梨云低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闪了闪:“京城有历代帝王之气守护,是最难攻占的城池,在没有万全之策前,魔尊不会出兵那里。”

“要是有一天,”嫦婉加重了语气,“我们将所有的城池都攻克下来,派了魔族的大将驻守。银盾军千万铁骑兵临京城,领军的将领是你,你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呢?还会记起跟那个明黄色衣衫的少女相处的点滴吗?所有的情义,所有的许诺,所有的忍痛与分离,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付出真心的爱过?

会怎么做呢?

南宫梨云也在问自己。那个城池里有她的家人、亲友,她所有在乎的、爱着的,与她息息相关的东西。他真的可以面无表情,如同屠戮其他城池一样的去摧毁她赖以生存的家园,摧毁她吗?

“我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南宫梨云道。

生生世世护她周全!

这是他的承诺,从来未曾变过。他爱雪儿,哪怕她如今已嫁为人妇,与自己再无可能,他还是会守护着她。

“记住你的话。”嫦婉道,转身出了宫殿。

玉靥的寝宫在一片曼珠沙华中央,那些有毒的花蕊扫过嫦婉的脚踝,留下深深浅浅印记。

嫦婉顺手将采下的一束曼珠沙华插入黑水晶细颈花瓶,坐在窗边,凝望着外面色彩斑斓的天空。

其实诘问南宫梨云的话也是曾经问过自己的,所以才会怂恿玉靥放弃南边的胜利,转战瀚阑沙漠。

来魔族之后,她为玉靥收复了数座城池。那些人类的首领开始向仙门求救,飞花流和其余四宗派门下弟子前往各个州郡,传授术法,抵御魔族进攻。

嫦婉杀过几个仙门弟子,却没有遇见飞花流的人,更不曾见到洛卿尘。

其实遇到了又会怎样呢,不过如同在洛竹峰上一样,拔剑相向罢了。

天空有白影一闪,穿透浩淼结界,停留了片刻。嫦婉隐约看到一只小脑袋在左右摇晃,似乎是在辨别方向,然后朝某个方向飞去。

凌空一个尖锐的黑色物体击中白影的翅膀,白影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哀鸣,坠落下去,同那半片瓜子壳一起落入嫦婉掌心。

嫦婉看着那只手法拙劣的纸鹤,纸鹤的脑袋上甚至还用墨笔画了两个圆圈,是为眼睛,一道歪斜的线,应该是嘴巴。

纸鹤在嫦婉手中挣扎了几下,嫦婉屈指弹了下它的脑门,纸鹤呆了呆,化成张五色纸笺。嫦婉展开纸笺,看了片刻,右边眉毛不自觉挑高。

五色纸上的字迹端正秀丽,跟纸鹤头部那些拙劣的线条很有些差距。细细看下来,居然是一封情书。开首“凤妹亲启”四字,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

“自小生得幸与姑娘相遇,两月有余,同膳同行寥寥数次,然相谈甚欢,情至深处。犹记那时初见芳泽,即惊为天人,想姑娘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琴棋书画之才华横溢,无不为之动容。故愿与姑娘修百年之好,不负此生。

嗟夫!小生不才,貌不能如潘安,才不堪比子建,富不敢敌石崇,权不倾及朝野,然眉宇间亦藏有几分风流俊秀,谈笑间自有其淡雅风情。若苍天作美,许吾佳缘,自当不负此良辰美景,愿执子之手,结白发之缘,观江南烟雨,赏塞北明月,阅大漠孤烟,览长河落日;愿与子偕老,相濡以沫,朝望云卷云舒,共秋水长天,暮闻笙歌浅随,伴落霞孤鹜。

夫浣者,吾所不欲也,炊者,亦吾所不欲也,然卿之所欲不可违也;凡饮者,吾所欲也,嬉着,亦吾所欲也,然二者皆卿所不欲,不可从也。

卿喜焉,吾心亦飘飘然,虽登极乐无以过也;卿悲焉,吾心亦凄凄然,虽堕幽冥无以加也。喜焉,怒焉,哀焉,乐焉,但凭卿心;责焉,笞焉,赏焉,罚焉,只为卿意。

0179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万语笺 花间笛

若姑娘不以余卑鄙,猥自枉屈下嫁于吾,当许姑娘鞍前马后以驱驰。以妻为纲,恪守妻意,家事悉以咨之,然后施行,此其一;行大丈夫之职,健其体魄,以卫吾妻,犯吾妻者,虽远必诛,以为君子之德,此其二;常习烹调技艺,以善吾妻之膳食,穷尽天下佳肴,辩尝而后供一馔,尤以烹鱼为甚,此其三;断六根之邪念,视吾妻为唯一,视烟花柳巷如无物,贤良淑德,从一而终,此其四。如此四戒,熟记于心,日省其身。

今小生修此书一封,满腔情愫,临纸踟蹰,书一纸情深,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望姑娘有朝一日将尔吾之情事大白于天下,小生遂能随姑娘左右,效犬马之劳,唯姑娘马首是瞻,唯姑娘之命是从,名正而言顺。吾之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如违此言,人神共弃。

以上皆吾肺腑之言,诚请姑娘细细思之,不负小生这些许相思之苦为盼。若存异议,请赐鹤顶红一盏,小生当兀自饮之,了此一生,必含笑九泉。”

署名曰“痴情使者幽火”。

嫦婉看完,有种立刻将鹤顶红寄给写信之人的冲动。断六根之邪念,视吾妻为唯一,视烟花柳巷如无物,贤良淑德,从一而终……亏这人写的出来。

那些墨迹在五色纸上消失,只余下空白的金莲花背景图。嫦婉本欲将手中纸笺付之一炬,想了想,幻化出笔墨,在纸上写道:“凤妹已前往瀚海,务必再书一封送往。”

笔迹很快便消失,片刻后,五色纸上又出现文字。

“汝乃何人?为何截我情书!”

嫦婉刚想落笔,那五色纸突然跳起,化作纸鹤,蹦跶了几下,便要展翅飞走。

半空中伸来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捏住纸鹤头颅,似乎有骨骼断裂的声响,纸鹤的头往一边歪倒,化作纸张,没了生机。

嫦婉望向身后的人。玉靥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