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阅航推了男同学一把,示意他带惊慌的女生先走,其他几个男生冲过来,两帮人立刻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间老板跑过来拉架,高声喊着“不要打了”,可惜没人听。

秦阅航的颧骨上结结实实受了两拳,嘴里有很重的血腥味。老板叫了其他餐馆的人过来帮忙才制止了整场战争,他把秦阅航从人堆里弄出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不知道拉架吗?你跟着打,算什么事?”

秦阅航低声道歉说“对不起”,老板瞪他一眼,去劝两边息澜生更新事宁人。

社会人们醒了点酒,知道有监控在,他们的行为不占理,但无耻之徒始终无耻,其中一个临走之前在秦阅航脚边吐了口口水:“半个字都不说,下手倒挺狠。刚那帮学生吃饭的时候我都听见他们说的了,你是哑巴吧?是不是还是聋子啊?好好的吃顿饭真他妈晦气,碰见个残疾人,被你摸过的盘子还能用吗?别有什么不知道的病再传染给老子。”

秦阅航装作没听到,把打碎的酒瓶和踢到的桌椅全部整理好。老板没说要辞退他,只警告他不许再这么冲动。秦阅航点点头,多说一个字都嫌累。他换掉打工穿的制服后去附近的花坛边坐下,把头埋在掌心里,没有哭,只是因为被打痛了所以走不动路想要歇歇。

应该没有很久,有人走到他面前,轻轻摸他的头发。秦阅航在油烟味里闻到淡淡的茉莉味,是谭霁新换的沐浴露的味道。谭霁把他的头揽向自己的身体,贴上他温暖柔软的小腹。

“有同学说今天你在这家店兼职,还在论坛上发了照片。”谭霁很温柔地从发丝摸到后颈,“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呀,不想见我吗?”

秦阅航很努力地平复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接近正常:“没有,太累了,休息一会儿。”

谭霁把秦阅航的手移开,看到他肿的厉害的脸,气压瞬间低了下来。他没问秦阅航是怎么搞成这样的,拉了拉秦阅航的手臂,秦阅航“嘶”了声,马上反应过来应该要掩饰,他强打精神站起来,被谭霁牵着回了家。

到家后谭霁让秦阅航坐在沙发上,从药箱里取了碘伏和创可贴,很小心地给秦阅航脸上的伤口上了药。

“还有哪?”谭霁举着药瓶,面色不虞。秦阅航叹了口气,他还说要要照顾谭霁,转眼就成了打架被抓的犯错的小孩儿,接受谭霁老师的审问。

谭霁伸出的手带动强烈的气流,但掀开秦阅航衣服的动作柔和又仔细。秦阅航的胸前、腰腹、后背上遍布着淤青血痕,秦阅航想说“明天去医院包扎就好了,别担心”,谭霁却蹲在秦阅航身前,手抖得厉害,碘伏棉球洒出来几颗。

秦阅航看到了他最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事情之一。

谭霁在无声的落泪。

有泪无声谓之泣,谭霁完全没意识到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来,还是秦阅航的手指轻轻碰上他的眼角,谭霁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泪水淹没,满面潮湿。秦阅航的手小幅度地颤抖,他努力牵扯出不够潇洒的笑,颧骨上瞩目的紫红色隆起变了形状。

“宝宝,别哭了好吗,真的不疼。”他的语气是伪装出的轻快,“不严重的,就脸吓人,其他位置虽然有淤青,很快就都好了。”

秦阅航伸出右手摊平,手背的骨节上有用力击打留下的皮肤破损和擦伤,谭霁夹了棉球擦拭伤口,碘伏将受伤的区域从红色褪成棕色。伤处已不再出血,谭霁的眼泪却越流越多。泪珠滚烫,与六月初迅疾又不讲道理的暴雨相似,一颗一颗砸在秦阅航的手背上,溅在地上。

谭霁带着浓重的哭腔开口:“不是说去打工吗,怎么,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秦阅航平静地给谭霁讲了事情的始末。谭霁蹲在秦阅航跟前,头低到几乎挨上秦阅航的膝盖。他不想让秦阅航看到他在哭,他落泪不是为了让秦阅航自责或者懊恼。

事实上,如果今天去打工的是谭霁,他也会冲到那个女生前面,帮她阻拦骚扰。

何况他早就知道秦阅航不是会袖手旁观的人。

可泪是倾盆雨,怎么都流不尽。谭霁狠狠擦了几把脸,把眼泪憋回眼眶里,指挥秦阅航把上衣脱掉,细细检查后给能处理的伤口涂了药。磕碰和殴打造成的淤伤谭霁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只能明天送秦阅航去医院,让医生帮忙。

“还有哪里疼吗?”谭霁不敢用力碰秦阅航的四肢,生怕造成二次伤害。秦阅航有点勉强地笑笑,大概是为了让谭霁安心。

“没有了宝宝,睡觉吧好不好,我困了。”

谭霁把秦阅航搀扶进浴室,刷牙时他们并排站着,谭霁把肩膀向秦阅航倾斜,让他站不稳的话扶住。秦阅航先刷完牙,在谭霁的因刷牙的动作而鼓起的腮帮上吻了吻:“眼睛都哭肿了。”

都被打的那么惨了,还有心情逗谭霁,叫他“小水龙头”。谭霁不知道该夸秦阅航天性乐观还是心志坚定。他把秦阅航送进他的卧室,在秦阅航可怜兮兮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睡觉”时很有底线地拒绝,因为怕不小心碰到秦阅航的伤口。

他在秦阅航的额头上留下了晚安吻:“乖乖睡觉,明天带你去医院。”

起床后秦阅航和老板请了假,老板让他把伤养好再过去,又说因为秦阅航,A大有不少学生过来打卡,被骚扰的女孩送了水果篮到饭店,他代收了。秦阅航让老板把水果分给其他店员和厨师,很抱歉地对老板说“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发了语音:“小秦你没事就好,昨天他们要是有刀,你就没命了知道吗!以后千万不能这么意气用事了!”

谭霁严厉地反对了秦阅航“小伤”的说法,把秦阅航押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好在检查结果显示秦阅航身上都是软组织挫伤,医生的建议是静养。他给秦阅航开了消炎药和止痛药,让秦阅航做冰敷,一天后改做热敷。

谭霁自然地认领了这份工作,在把冻好的冰袋包上毛巾时,秦阅航站在他旁边:“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已经同意我的追求了。”

“别可怜我,宝宝,如果这顿打是因为你挨的也就算了,和你没关系的事,所以别因为这个心软。”他从背后抱上谭霁,把头埋在他颈窝处嗅了几口:“好香。”

谭霁不敢太用力地推秦阅航,只在他手上拍了拍:“冰敷。”

秦阅航乖乖坐到沙发上,谭霁先把冰袋贴在他脸上,停顿几秒又移走。谭霁的手被冰的有些发红,拿不稳,不自觉地要缩手,但在秦阅航想抢下他手里的冰袋时,谭霁瞟了眼秦阅航,冷幽幽地开口:“要反抗我?”

秦阅航连忙说“不敢”,让谭霁继续。谭霁边冰敷边对着伤口吹气,担心秦阅航会不舒服。秦阅航不眨眼地看向谭霁,他的瞳仁是不带半分其他色泽的纯黑,让谭霁想到挂在他卧室的那幅画。其实秦阅航才是风暴本身,无论多狼狈,多无措,都会展现出独有的强大吸引力。

谭霁理解他的担忧,所以他告诉秦阅航:“我有爱心,愿意照顾小动物,你这是在满足我的爱好。”

秦阅航却突然叹了口气,“太可爱了,宝宝。可是我现在没法和你接吻,我的脸好痛。”

谭霁笑起来,积压在心头的阴沉总算淡去。

他掐着时间做完了冰敷,又制止了秦阅航要做饭的动作。谭霁熬了粥,用小碟子盛了没那么辣的咸菜摆在餐桌上,两个人吃的很清淡很简单,六月天黑的晚,他们没开灯,借着暮色分食加了青菜和瘦肉的粥,秦阅航的脸很肿,吃饭时没办法把嘴张得太大,谭霁看着心疼,给他换了把小勺子吃。

饭后谭霁让秦阅航去沙发上躺着,找部电影看。打扫了厨房后谭霁看着秦阅航伸出手指勾了勾,嘴里发出叫小猫的“嘬嘬”声。他只好坐到秦阅航身边。

秦阅航揽过他的肩膀:“靠我近一点,别那么远。”

挨到一起后谭霁戳了戳秦阅航的腰:“昨天,那些人是不是骂你了,我在论坛上看见那桌同学发的帖子了,他们说很抱歉没替你说话。”

秦阅航说“是吗”,他对谭霁很无所谓地笑笑:“我习惯...”

谭霁的手轻轻盖在秦阅航嘴上:“不要习惯,更不要记住。”

他坐直,拍拍秦阅航的肩膀让他看自己。谭霁的手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先指向自己的上身,再点点脑袋,又指向秦阅航,最后屈起手指放在嘴边,秦阅航读懂了他的意思,谭霁在用手语告诉他“我知道你很辛苦”。

秦阅航僵在原地,电视中的影片成了背景音。谭霁的身后是漫天的晚霞,云被撕成一缕一缕的棉絮点缀在橙红色的天幕上。瑰丽到近乎壮阔的夕阳洒下最后的烈烈余辉,谭霁脸上细小的绒毛金灿灿的,正微微摇动着。

他的手指还放在唇边,不好意思地冲秦阅航笑:“是不是不太标准?我报了班,这周末就去学...”

秦阅航摇摇头:“很标准。”

“谭霁,你对追求者...也太好了。”

秦阅航很用力地摩挲着谭霁垂在沙发上的手,被骂没有想要哭,被打没有想要哭,可看完谭霁比出的手语,秦阅航的鼻腔和眼眶都在泛酸。因为他怕自己离真相太近,会因过去一年多曾忽略过谭霁的真心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