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那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吃蛋糕。”
“我不过生日。”
果?然。
楚归栖此刻毫无距离与阻隔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真正与那双眼睛对视时,会有种莫名的心悸。
陈柯的眼睛确实是?好看的,不说眼尾下方的那颗小?痣,他的眼型也好看,只是?瞳孔颜色有些混血的浅淡,偏灰又带点蓝,像是?……
像是?随光变幻或透或黯的毛玻璃,同下雨前?天空的颜色,但是?无法从中?预判出这场雨是?什么性质,会有多大,何时落下,清澈的外面总是?蒙着层什么。
那人平时情绪也挺丰富的,就是?眼神大多时候都?很?平淡,或者说是?让人看不懂。
陈柯的唇又贴了上来,不伸舌头?,只是?黏乎乎地吻他,“你要给我过生日么?”
楚归栖喜欢被他这样亲,方才心中?升起的异样感觉淡了下去,舒服地眯起眼睛偏了偏头?,那人就来吻他的下颔,楚归栖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
“那我怎么给你过呀,你又不喜欢过生日,你想吃蛋糕么,我给你买。”
“你能亲手给我做么。”
“我不会做,那我到时候现学?吧。”
……
手机屏幕黑了,屋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了,耳边只有楚归栖伤心的带着鼻音的呜咽,那人已经哭得?没力气了,烫热的脸颊贴在他的腿边,一阵阵小?声啜泣着。
我们没有“到时候”了。
楚归栖,你全都?是?骗我的。
陈柯拿着不锈钢管的手臂慢慢顺着他的力道垂了下去,他出神地看着地上半蜷着身体的段蒲。
他发现自己?在发抖。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好似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搭错了,他现在就像个出了故障需要被报废销毁的机器,走的每一步路都?是?错的。
他浑身冰冷地站了一会,右手五指脱力地松开,金属砸在地板上发出几声刺耳的响声,他动了动发麻僵直的指尖,拿出手机打?了个号码
“……来两个人,把段蒲送去治疗。”
他将地上的楚归栖抱起来,颈、肩、腰、背第无数次为那人弯下去的时候,应该还?有什么跟着从空旷的身体里掉了下去,落在水一样的黑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抱着他去了会客厅,倚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那人就窝在他的身前?,倚着他的大腿和身体。
陈柯低头?替他擦眼泪。
直至手指将那人小?脸上的泪痕全部轻轻擦拭掉,他什么也没说,手搂在楚归栖腰间,那人就倚在他的怀里,身上还?是?很?烫,因为方才哭得?厉害,流海下的额头?上还?冒了些虚汗。
陈柯捋捋他蓬松的流海,这个角度能看到怀中?人闭着眼睫,唇还?是?委屈地紧抿着,时而随着颤抖的呼吸翕动几分。
他俯首吻了吻那人仍然很?烫的额头?,看到对方睁开眼睛,又几滴眼泪从中?滚落下来,眸中?雾蒙蒙的。
楚归栖知道自己?看到他流泪会伤心么。
陈柯想道。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用眼泪让他妥协,甚至自我伤害,无异于?拿刀子往他心脏上捅,那么听话可怜又可爱的人,就舍得?对他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楚归栖又闭上眼睛,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那人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两个人像两只受伤的困兽,纠缠时用最极端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咬伤对方,又在浓黑的夜晚里相依偎着互舔伤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灼烫又沉闷,楚归栖有种预感,自己?这场病应该是?永远不会好了,尽管过几天高烧彻底退去,已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转不可消磨的,他将在这重病一场里,度过今年的最后一个冬天,以及明年的第一场晓春……
灼烧的痛感湮灭了他的身体,头?脑像灌了铅般沉重混沌,他的肩膀倚在陈柯的胸膛,这个位置很?巧妙,能隐约感受到那人的心跳,让他得?到一种伤痛过后的安慰,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感受却是?同一个人给予的。
他在怀疑的、厌恶的、憎恨的、爱恋的人怀里伤痕累累地安睡。
那人的声音在他昏沉的意识中?挤开一条隙缝,像一双阴灰色的大手,是?一种低沉的温柔。
那人喃喃说了很?多话,说他爸妈很?爱他,但是?不爱哥哥,所以哥哥恨他们,失去双亲后哥哥把他关在地下室当狗养。
陈柯说他根本不怕黑不怕挨打?,不怕疼也不怕被电,他就是?怕那人提爸妈是?怎么死的,那人就用小?白鼠和各种模型模拟爸妈的死法,在他眼前?一次次重现。
楚归栖真正听清的词很?少,他的意识处于?半梦半醒间极不清明的状态,那些断续的词汇被他的耳朵收录,存到脑海里,过了许久才被慢慢拼凑成几句上不接下的话语。
他说,因为七岁的小?柯不爱爸爸妈妈,所以他们就死了。
那你父母的去世,真的是?你的错么?
是?陈柯的错么。
楚归栖轻轻睁开眼睛,竟然看到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在流泪。
灰蒙的,雨帘下的毛玻璃不断滑落扭曲细碎的水痕。
楚归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爱陈柯,就没有人爱他了,如果?自己?不心疼他,就没有人心疼他了。
他睁着那双吸饱了夜色的幽黑清澈的眼,无比静默地隔岸注视着那人的难过,就如同面无表情撕下自己?身上所有褪不去的旧痂,自虐般地重来一场鲜血淋漓摧心断骨的伤痛。
他却不知道陈柯到底为什么难过。
“宝宝……回?去后就不要发烧了,太难受了。”
陈柯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道,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溅落在楚归栖微微抬起的下巴上。
我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