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沙发上,宋岑汐指尖摩挲着面前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汤温热,却熨不暖她此刻想走的心。
脑海里正转着找什么理由脱身,便听见林教授的声音落过来:“回来一趟,还走吗?”
她指尖顿了顿,终究没正面回答。
京城的风早吹散了最后一丝牵挂,在哪儿生活本就没什么分别,于是只淡淡道:“走的话,会跟你说的。”
话音落下时,指尖又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杯沿,像是在摩挲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茶雾袅袅,终将在空气里散成无痕的过往。
林教授听闻,眉峰轻轻蹙起,语气里添了几分关切:“这几年,专业没丢下吧?”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沈京墨神色依旧冷峻,眉骨在光影里投下清冽的影,让人辨不清喜怒。
唯有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那瞬间的紧握,像把某种情绪悄悄攥进了掌心,却在无人注目的角落,洇开细微的波澜。
宋岑汐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杯壁的弧度,声音轻得像飘起的茶雾:“早丢得干干净净了。”
林教授轻轻一叹,目光落在她指尖无意识的动作上:“你啊……这几年在忙什么?”
“瞎忙。”她的指尖顿了顿,过去五年读完研究生、在舞蹈教室挥汗如雨、去大山里支教,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齿轮,从未停过。
可那些忙碌里,始终缺了个能并肩说“值得”的人,如今再看,不过是时光里一场徒劳的追赶,有些错过,早成了掌心握不住的沙。
沈京墨指尖敲了敲扶手,木质纹路在指腹下起伏,像极了此刻胸腔里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终究没让任何情绪漫出眼底。
宋岑汐对上林教授带了几分不悦的目光,但她还是抿了抿唇,轻声道:“老师,我刚回来确实有点事,中午就不在这吃饭了……”
“有事晚点处理。”林教授打断她,目光里藏着师长独有的严厉与纵容,“等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要是嫌闷,去帮你师母搭把手。”
她听懂了话里的暗示,指尖最后一次划过杯沿,站起身时裙摆轻晃。
厨房飘来生姜入油的香气,混着师母切菜的“咚咚”声也好,至少不用和他坐在同一方空气里,让沉默长成带刺的藤蔓,绞紧那些没说出口的过往。
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沙发上的身影他依旧坐着,指尖还搭在扶手上,像座凝固的雕像。
而她知道,有些沉默,终将随烟火气散在风里,正如有些故事,早在五年前的那句‘分手’,就注定了结局。
宋岑汐起身离去的瞬间,沈京墨垂眸时眼底的光暗了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自嘲像被风吹散的残雪,落在荒无人烟的广袤。
林教授将棋盘在桌上摆开,指尖抚过棋子上的刻纹:“陪我下几盘棋,今儿个好不容易撞上你有空。”
他应声点头,指腹触到棋子的凉意时,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总爱趴在棋盘边帮老师递棋子的身影。
那时阳光常斜斜照进书房,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人,如今棋盘依旧,落子的人却只剩自己。
“谈恋爱了吗?”林教授的声音混着棋子相碰的轻响落下来。
沈京墨捏着“车”的手顿了顿,玉石棋子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忽然想起方才她指尖摩挲茶杯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她紧张时总爱转笔的习惯原来有些细节,隔了五年仍刻在记忆里。
“爱情……”他垂眸落子,
“于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选项。”
这话落进棋盘格间,惊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叹息。
林教授看着他握棋的指节,忽然分不清该为他的清醒欣慰,还是为那对错过的人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年课堂上总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如今竟连一句“别来无恙”都成了奢侈。
“你还年轻,重心放在工作上也好。”
他指尖推过“马”,落子声轻得像在安抚某种情绪,
“上次碰见梁文山,他还直夸你呢,说你再努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沈京墨听着,忽然想起初入师门时老师说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此刻他将“炮”重重架在楚河汉界,目光却定在棋盘上。
“老师,你太抬举我了。”他的声音混着棋子与棋盘的碰撞,带着几分冷硬的克制,“这世上比我强的人太多,能走到哪一步,全看造化。”
造化这个词在棋盘上方轻轻飘着,像极了她转身时带起的风。
沈京墨盯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忽然觉得每颗棋子都落得沉重就像有些话,永远堵在喉间,随落子声一起,埋进了岁月的间隙里。
厨房的瓷砖地泛着暖光,宋岑汐握着菜刀的指尖在土豆皮上轻轻一旋,褐色的外皮便剥落下来,露出黄色的果肉。
曾几何时,她连开煤气灶都要躲得远远的,如今切土豆丝的手法却熟稔得像握惯了舞鞋的指尖刀锋在案板上起落,细如发丝的土豆丝整齐码成小堆,倒比当年跳芭蕾时的旋转还要稳当。
徐琼华站在旁边择菜,看着她手腕翻转间的利落,忽然觉得眼眶发紧。
“岑汐啊,这些年……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她的声音里裹着厨房的热气,带着师母独有的心疼。
宋岑汐指尖顿了顿,想起第一次切土豆丝时菜刀划破食指,血珠滴在案板上像朵小红花;想起在大山里支教时,用土灶烧菜被油烟呛得直咳嗽,油星子蹦到手背上烫出小泡可此刻她只是笑着摇头,刀锋又落了下去,“还行啊,总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师母你看,当年吃你做的饭,现在我也能给您露一手了。”
这话藏着没说的后半句:那些被迫学会的烟火气,不过是没人再替她挡住生活的风雨。
从前总这些事不需要她做的,后来独自走过五载春秋,才知道灶台前的油烟、菜板上的刀痕,都是日子亲手磨出的茧好在她到底没认输,就像当年练不好足尖鞋就熬夜加练,如今切菜、炖汤,竟也能让食材在锅里开出花来。
徐琼华伸手替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好,今儿个师母给你打下手,咱们娘俩一块儿做。”
她转身去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噗”地窜起来,映着宋岑汐低头调味的侧脸那神情专注得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只是舞衣换成了围裙,脚尖点地的节奏,变成了菜刀与案板的“咚咚”声。
“你可别笑话我啊,”宋岑汐往锅里撒了把葱花,香气腾地漫开来,“要是咸了淡了,你只管说。”
话虽这么说,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番茄牛腩,她忽然觉得此刻的烟火气,竟比当年舞台上的聚光灯更暖些有些成长或许带着涩味,却终究让她在岁月里站稳了脚跟,哪怕没人再递来剥好的糖,也能自己把日子熬成清甜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