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个人去上小学,身高还没他腿长?,背着的双肩书包很大,有?时候里面的东西?装多了,太重,她小小的身体整个会晃一下?。

看她放学的时候,被校外一家花摊吸引住脚步,仰着脑袋眼巴巴看那些赤橙粉绿,却因为囊中羞涩,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看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喜欢学习,哪有?人不?贪玩,只是想考好一点,想拿更多的奖状,得?到夸奖。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样的。

邻居家的花开了,有?个小孩子说这是我妈妈种的,颜色很漂亮,这一丛可以摘,几个小朋友都凑过去,其中包括许熙,她也分到了一朵。

然后捧着那朵分到的花,她就笑。

笑得?特别傻。

周允竞终于知道,后来,许熙为什么执着于送他花。

因为可能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提,却是她枯燥人生中的最浪漫和最鲜明。

也知道为什么,她做事特别谨慎。

周允竞看见小小的她哭完就用手去揉眼睛,不?小心被感染,第二天?眼皮发红肿的很高,她一照镜子就很难受,嘴角往下?撇,控制不?住的委屈。

她觉得?很丑,周允竞却觉得?可怜又可爱,还有?些好笑。

觉得?好笑没两秒,他顿住,更多泛上来的是细密的心疼。

像有?一根根针扎过他的神经?。

有?些父母会精心养育孩子,视作珍宝,有?些则不?会,许熙的父母显然是后者。

没人教她不?能这样做,没人告诉她要小心,没有?人指引,所以许熙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这一路随便又粗糙,踩过很多雷,受过很多苦,吃过很多亏。

所以后来遇到周允竞,见他哪怕只有?一丁点伤口,她都会小心翼翼又坚持为他各种消毒,她受过的苦,不?想让他再受一遍。

周允竞不由得想,这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

是出行?接送的司机,玻璃花房下?的秋千,认知中感情尚佳的父母,唾手可得?的一切,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优渥生活。

而许熙就这样长?大,跌撞地、懵懂地长?大。

周允竞看见她个子逐渐拔高,手里的铅笔换成墨水笔,上学的那条路走了无数遍,树叶绿了又黄,看见她考上附中,变得?更加沉默。

有一瞬间周允竞也想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日子。

然后,周允竞就在许熙的眼中,看到自己。

看到她喜欢上自己。

听到她隆隆的心跳。

原来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他是这样的。

总是离她很遥远,偶尔会遇见,有?时脸上带笑有?时不?会,但无论如何,从?未将眼神落在过她身上,在一众人中簇拥中冷淡地走过。

所以她才会觉得?毫无希望,那么失落。

但又会因为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开始学会期待,开始数着每一次或许能够与他的见面。

看见当别人讨论起他时,她总是不?动声色实?际暗暗留心;在本子上不?由自主写?写?画画,低头一看是他的名?字,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划掉。

看见她站在玻璃窗外,站在料峭春寒中,抱着要去送的文件,停下?脚步,出神地看着他打网球;

原来在他记忆中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日子,从?她眼里看来,是这样的。

于是周允竞又看见,冬季的圣诞节,天?气冷,面庞青涩的许熙乘坐着公?交车,在学校的公?交站牌前匆匆地挤下?来,气都未喘匀便往校门口跑。

周允竞若有?所感看过去,校门口的便利店旁,放着那首应时的歌,他和朋友们正穿着及膝的大衣,散漫地走过。

其实?在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的时候,也擦肩而过很多次。

如果可以,周允竞很想对这个时候的许熙说,有?时候也不?要太心急,不?用太过焦虑,可以慢慢长?大,那些渴望的一切,遥不?可及的一切,都会在未来实?现的。

他们都会,一步一步走过孩子气,遇见彼此?。

周允竞忽然想起多年前,国际部实?行?走班制,选修的AP心理?学第一节课程上,老?师向他们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是“What is Love”,并且让他们进行?小组讨论。

有?人听完怪叫,这么简单的问题岂不?是小学内容;有?人认真回答,爱是包容是倾听是付出诸如此?类;也有?部分男生低俗地起哄,说爱是想和她上床,如果她长?得?漂亮身材好就有?爱。

在这种话题中,周允竞永远都是最漫不?经?心的那一个,他觉得?太无聊。

当然,不?走心不?代表答得?不?好,他在内心中再鄙薄,最后总是能给出一个全场最好的、最像模像样的答案,收获全部的掌声与夸赞。

但其实?,在他心中,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就像他们总想挖掘出周允竞究竟喜欢什么类型,同样没有?答案。

周允竞擅长?做很多事情,但对此?却无法描述。

如果非要回答,对于当时的周允竞来说,爱是虚伪,是楚门世界中的谎言。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再燥热不?过的盛夏,空气沉闷,热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唯一一台旧式空调在教室角落输送着冷气,发出细微的声响。

三?百八十公?里的异地小城中,再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天?。

他在困倦中被来人叫醒,抬起头,略有?不?耐,然后撞进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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