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了?让我轰出去了呗!我看这姑娘,要么就是对家派来找茬的,要么啊,准是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
“她可还有什么别的举动?”凌昔柳眉轻挑,连步轻移,快步上前询问。声音轻柔,急切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底下的确没有不生虫的米,但若是在米里头放姜,便不易生虫。
不生虫的米,背后指代的是姜,姜国的姜。
“其他……其他举动?”伙计抿了抿唇,思索片刻,道:“她还拿着块帕子,非要让我看。我们这是卖米的,你说她给我看帕子做什么?准是脑子……”
“不得无礼!”凌昔出声打断他的话,原本舒展的眉头逐渐皱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方才与少女擦肩而过时,她便觉得她走路的姿态不似常人,却因店中事务繁杂,一时未能想起来。如今细细想想,她走路的模样与王府郡主的有些相似,相比之下,却还要优雅几分。
“那帕子有什么异常之处吗?”凌昔下意识摩挲着袖口的刺绣,急切追问。
伙计察觉出异常,心中紧张,说话也不由得结巴起来:“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就是一块很普通的帕子……上面绣着朵花……”
“这花是什么模样的?”景秋从外头进来,正巧听见这般对话,眉头紧紧皱起。
“这花……”伙计仔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奈何他赶人太快了,只匆匆自手帕上扫了一眼,记得不算清楚:“好像,好像是白花……对!米白色花序,当芯处有一抹鹅黄,或是两瓣淡红装点……其他的……其他的小的便记不清了。”
“是菩提花。”景秋微微攥紧了裙摆,泪水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是公主,我找到她了,太好了,太好了……”
*
暮色如墨,一点点将天空染透。街边灯笼陆续亮起,光晕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千提拖着沉重的双腿,在昏黄的光影中踽踽独行。
今日她在周边走了一圈,不记得进了多少家店铺,换了多少说辞,半点收获不说,还都无一例外地被人当作疯子轰出来。
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破碎,她身影被灯光拉得细长,已然累得不行。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回到那处小屋。
几缕光芒自院门缝隙间透射而出,千提伸手推开院门。
伴着“吱呀”一声响,一个黑白相间的毛绒圆球开心地迎上来,在她脚边蹭蹭。
封易初正端着最后一道菜自厨房走出。暖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仿佛由天神精心打磨的轮廓。素色衣角轻轻拂过门槛,他简单束发,站在厨房尚未消散的烟雾中,仿若降临尘世的谪仙。
“回来了?”白瓷碟被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又被轻轻放在桌上,与那些早已做好的菜肴混在一处。封易初朝她露出一抹浅笑,柔声开口:
“今日怎的这么晚,快些用膳吧,别饿坏了。”
千提拖着身子麻木地走进房中坐下。
封易初盛上一碗饭,递到千提面前。他在她身前站着,颀长的身子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原本如古潭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了?”
千提眼眶一热,委屈如潮水涌上心头,双手缠上他的腰。
院中老树上,几道枯枝在风中瑟缩摩擦,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将脸埋入他怀中。待强行将心中的委屈压下去,才缓缓将他松开。
“我想你了。”她吸了吸鼻子,“你这几日太忙了,白天都没人陪我说话,我想你,想景秋……我……”
千提微微垂下脑袋,余光似乎看见什么,原本暗淡的目光霎时亮起:“诶?”
纤细的手指抚上桌上放着的那堆书,千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打开,眼底的委屈于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话本子!新的!”
“嗯。”封易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烛光跳跃,映照着他俊逸的脸庞,温柔的神色在光晕中愈发清晰:“给你寻了些新的话本子。从前那些……不好。”
“为何不好了?”千提自书页间抬头,杏仁大的眼眸纤尘不染。
“你现在还看不懂……”
“看不懂不是才要学吗?”千提眨了眨眼睛,不曾明白他的意思:“我学东西很快的,你教我,我指定能学会。”
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几缕碎发微微垂在封易初脸颊两侧,更衬得他眉目如画、气质出尘。光影绰绰中,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着红色:
“以后吧。”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捧着话本爱不释手,无奈出言威胁:“吃饱了再看,否则,这堆书我也给你收了。”
千提颇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迅速将目光挪开。
话本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她埋头吞咽饭菜,又听封易初无奈开口:
“等过段时日……过段时日事情就少些了,届时我便回来陪你。”
“嗯。”千提点了点头,飞快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迫不及待地要去拿话本子。
抬眸之际,少年微微闭目坐于她身前,高挺的鼻梁在昏黄烛光下勾勒出一道利落的剪影。修长如玉的手指正缓缓揉着太阳穴,他眉头紧紧皱着,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额间似乎还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原本就清冷的面容于此刻更添了几分憔悴,在烛光摇曳中,格外惹人怜惜。
千提心中一紧,全然没了要看话本子的激动。
本来已经摸到话本的手渐渐松开,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柔声询问:
“你怎么了?可是近来休息得太少了。头疼得厉害?”
天气转凉,狂风在屋外肆虐,屋内烛火晃动不停,将他的影子搅得凌乱。
封易初缓缓睁开双眼,眼眸恰似寒夜的深潭,清澈又藏着些倦怠。
察觉到千提担忧的目光,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极淡淡微笑。笑容虽浅,却如寒夜微光,驱散几分寒意。
“无事,不必担心。”他轻轻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却温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