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他本想着借此机会撺掇兵部改口,让父皇治封珩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先挫一挫他的锐气。却不曾想,昨日封珩竟与张大人于祭祀上闹得不快,朝中百官有目共睹。

思来想去,他命身边亲信将火药放到张大人出行的马车上,又让人在张大人入宫的必经之路上蹲点,伺机惊动马匹,引发火药,以此栽赃陷害给封珩。

他自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封珩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这局势扭转了过来,他一时承受不住压力,竟入了他的套。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豆大的冷汗自雍王额间留下,落在被擦得锃亮的地砖上,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又听皇上开口:

“那批火药,现在何处?”

声音带着病重的虚弱感,却又不怒自威。

雍王身子抖如筛糠,一时不敢做声。

“在何处?”皇帝语气加重了些,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在……在……”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心一横,两眼一闭,如实交代:“丢了……”

那批火药是半月前到他手里的。

他怕被人发现,将东西藏在了郊外。又实在对这震天雷好奇,便从车上拿了两枚到王府研究。

他原打算等父皇治了封珩的罪,自己再“寻到了”这批火药出来领功。可那批火药不过在郊区放了些时日,却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不然他怎么会这般急着炸死张大人嫁祸给封珩?

“不见了?”封易初猛然上前几步,单手揪住雍王的衣领。

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容如今仿佛覆满寒霜,骨节分明的手上,微微凸起的血管昭示着他心中的怒意:

“你放在了何处?又是何时不见的?”

一颗震天雷便威力巨大,如今丢了整整一车,是要出大事的。

“城外……不……不知……”

封易初死死盯着雍王,双目红得骇人。倏尔,揪着衣领的手松开,他转身正对龙椅,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陛下”

一阵咳嗽过后,皇上苍老的手揉着眉心,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自雍王身上扫过:

“雍王盗取军中火药,谋害朝廷命官,即日起软禁于雍王府……待火药寻回,再做定夺。兵部尚书办事不力,知情不报,责其寻回火药,戴罪立……”

“功”字尚未说出口,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小太监神色惶恐,连滚带爬地奔上朝堂。他发丝凌乱,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面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

皇上面上的不悦更甚几分:“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陛下……”小太监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林将军带兵深入敌营,遭了埋伏。敌方不知缘何得了火药相助,我军连连败退,军心涣散,又遭其乘胜追击……我方损失十万将士……林将军自觉有愧于陛下,拔剑自刎……”

“十万……十万……”皇帝撑着龙案的手不住颤抖着:“十万……”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腔翻涌而上,直冲喉头:“噗”

浓稠的鲜血顷刻间自口中喷涌而出,重重溅落在身前龙案上。鲜红的血迹肆意蔓延,洇透了案上奏折,殷红刺目惊心。

未及咽下的残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与华贵的袍服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子一歪,直直地朝一侧倒去,手臂无力垂下,带落落案上的笔架。

“陛下!陛下!”朝堂众臣惊慌失措,御前太监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双手颤抖着抱住皇帝:“传太医!快传太医!”

果然有些东西,如果不能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就算毁掉,也绝不能让敌国得到。

皇帝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在封易初身上扫过,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人也一样。

*

陛下的病越来越重了。

太医虽面上不说,但封易初也隐约能猜到,他恐怕撑不到年关了。

十万战士身死疆场,此事虽不是他所为,却也与他有关。

曾经用来保家卫国的东西,如今反过来伤他同胞。封易初不知自己是怎么拖着这副沉重的躯壳离开皇宫,又是如何行尸走肉般地穿过街巷,回到住处的。

老旧院门紧闭着,封易初在屋前站定,推开院门。

秋风乍起,带着丝丝凉意,院中老树上枯叶簌簌而下,像一只只折翼的蝶,飘旋着坠向地面,偶有一两片停在少女发间,被她晃着脑袋甩下。

千提今日着一袭宝蓝色长裙,领口处绛红的料子衬得她肤色白皙几分。裙摆随秋风轻轻摇曳,仿若一泓流动的秋水。

葱白的手指随意搭在摊开的话本之上,她撑着下巴坐于木桩凳上,却好似无心阅读,盈盈双眸早失了焦点,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簌簌飘落的秋叶。

直到封易初在她身边坐下,她才堪堪回过神,冲他挤出一个微笑:“你回来啦?”

“嗯,”朝堂上所有烦心事都在看见她的刹那间被抛之脑后,他浅笑着点头。“回来了。”

“那个……”千提低垂着眼眸,水葱样的手指因紧张而揪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我……我有话与你说……”

封易初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嗯?”

少女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她下意识轻咬下唇,一抹红晕却在忆起昨夜缠绵拥吻的刹那自脸颊浮现,顺着耳尖一直蔓延至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