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献被贬为庶民后,雍王府本被朝廷查收。但前些日子赵献又进宫哭诉了一回,小皇帝念及兄弟之情,便将这宅子还给他容身,不过依照礼数,门上的牌匾早已撤下。
自回京后,他便四处联络旧部,可如今这局势,无人愿意与他扯上关系,只是总有几个旧时落了些把柄在他手上,恐他走投无路鱼死网破,送了些银钱过去。赵献便用这些钱,招揽了一批死士。
这些消息,还是吴正潜伏在他身边时传出来的。但如今,他已几日没了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封易初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日光斜照下,雍王府的匾额处空空荡荡,蛛网遍布。大门半掩着,显然是为他准备。跨过门槛,前院许久无人打理,草木丛生,青石路上落了层灰,被风一吹,灰尘直直涌入肺部。他捂着胸口,稍稍停顿片刻,待旧伤之处的不适感消失,才继续往里走。
穿过前院,行过长廊,入目的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四周围满了带刀死士。
封易初老远便瞧见赵献站在其中,手中匕首泛着冷光,匕首刃端抵着少女雪白的脖颈,千提双手被束缚着站在他身边。
看见他过来,千提身子动了动,却被赵献恶狠狠地拽回。
口中被块帕子堵着说不出话来,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冲他不住地摇头,杏眼之中氤氲着水汽。
“放开她。”
封易初缓缓朝二人逼近,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寒气,让赵献攥着匕首的手稍稍一抖。
“站在那!若再往前,我便一刀了结了她!”
封易初停下脚步,再未上前,只是缓缓沉下眼眸,视线紧紧落在千提身上,生怕赵献动她分毫。
一把短剑被丢在了他前方的空地上,赵献警惕一笑,抬了抬自己半瘫的右脚,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用这把剑,废了你自己的腿!”
千提身子一哆嗦,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在这时夺眶而出。
视线中,少年毫不犹豫地俯身,探出手去,墨发倾落而下,遮住了他如仙如画的容颜。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亦不曾瞧见她满面的泪水。
阿初不要……
千提无助摇头,想哭,想喊,想让他离开,可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
指尖触碰到剑柄,他稍稍一顿,将其捡起,对准了自己的右腿。
“对!就是这样!刺下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右手缓缓抬起,在空中划过。
千提绝望地闭上眼睛,预想之中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并未出现,反倒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极速飞过,带来阵阵破空声。
抵在脖颈间的剑倏尔离开,伴着赵献一声痛苦的喊叫,一双有力的手环在了她的腰际。
千提睫毛剧烈抖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与此同时,余光之中,一道刺目的火焰霎时腾起,直冲天际。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几乎要将她的耳膜炸裂,周围建筑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碎屑与血肉横飞,方才围蹲在附近的一众死士,也早在顷刻间殒命。
与几月前,宫中那批叛军一般,在顷刻间,被炸成了碎块。
“找死。”声音在耳畔响起,泛着森森冷意,与他平日温柔的模样全然不同。
手上的绳索被解开,他取下她口中的帕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而后侧眸,目光下移。
“现在,轮到你了。”
四周火焰尚未熄灭,木块燃烧着,热气灼烧肌肤,让千提额上不自觉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千提顺着他的眸光看去,便见方才还一脸得意的赵献倒在地上,原本健全的左腿上,那把短剑扎在其中。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下,他疼得面目狰狞,听见这句话,身子哆嗦了一下,拖着两条腿想要逃离,站都不曾站稳,便直直摔在地上。
几番尝试过后,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逃不了了,朝地上一跪,求饶道:“表弟!表弟!是表兄的不是!我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
“阿初,”千提拽了拽封易初的袖子,两眼泛红:“他的人,伤了景秋……”
“你那侍女自己挡剑受伤的,与我何干!”赵献狠狠瞪了她一眼,努力扯出一抹讨好的笑,“表弟,你莫要为这贱妇伤了我二人的和气,你我才是一家……”
“贱妇?”封易初缓缓眯起眼睛,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钳住了他的下巴。语气慵懒,俨然一副不急不缓的态度,声音却泛着无尽的冷意,“再说一遍,嗯?”
“我……我错了!我错……啊!”
腿上的短剑被狠狠拔出,落下一个骇人的血窟窿,鲜血自其中喷涌而出,在封易初玄白色的外袍上留下一片血迹。
白色之处被染得猩红,玄色之处,转为颜色更深的玄色。
赵献却顾不得喊疼,只是强忍着,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求你了……求你……”
他不知一连说了多少个“求你”,直至嘴唇因失血变得惨白,抬眸,对上封易初无甚波澜的眸子,才终于明白,今天自己是非死不可。
“你当你是谁!你个贱种,就凭你也配杀我?!”他破口大骂。
幼时世人皆认为长公主抛夫弃子与人私奔,他那几个表兄经常用“贱人”称呼她,舅舅不在时,叫他“贱种”,也是常有的事。
封易初挑了挑眉,全当没听见这句话,只是钳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收紧了些。脖子稍稍一歪,他眯起眼睛:
“说说,当年之事,你知道多少?”
鲜血自赵献嘴角流下,他狞笑两声,“哈哈哈……与那贱妇有关的事,你想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