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你们吵吵这半天,不就是嫉妒人家西风食肆生意好?看不惯就去好好学做菜,菜做得好,你就是翻十倍也有人乐意花银子吃。别自家的菜色做得跟猪食一样不知道反省,反而在指桑骂槐地怪别人家菜色做的太好。”鸿叶嘴毒,这一番话不止是骂了一个,外头看热闹的一半人的脸都乍青乍紫。

人群中央哭丧的老婆子听着风声不对,这会儿也不句句话指摘西风食肆菜卖得贵了。她嗷地一嗓子嚎起来,改说这家饭菜不干净,吃死人。

一面大声地哭,一面眼睛东看西看,非得要西风食肆赔钱赔命钱不可。

哭着哭着,突然又冲过来抓安琳琅。安琳琅被她吓了一跳,愣神之时差点没被这老婆子给抓瞎眼睛。要不是周攻玉眼疾手快握住那婆子的手腕拧到身后去,安琳琅的脸都能被她抓花。

“大家都来看啊!快看啊!店大欺客了这家人!这狼心狗肺的夫妻俩欺负我一个孤寡的老人家了!”

那婆子一被擒住就喊,声音尖得刺耳,“你们毒死我儿子都不亏心吗!我就看看天下还有没有天理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害人命啊!”

随着她一边叫喊,外头突然就涌进来一群人。是武原镇的都保正带着一群人冲进来。

说起来,这大齐某些方面跟唐朝很像,某些方面又像宋朝。

五户编一个保,退出一个做保正。五个保又是一个大保,再选出一个大保长。十个大保又是一个都保正。这些人负责镇上治安和巡逻。不知是听到动静还是被人叫过来,他们手拿着丈棍就敲敲打打。推开挤挤搡搡的看客一上来就喊:“谁是西风食肆的东家!”

安琳琅刚要站出来,周攻玉先应声:“我是。”

这都保正也是方家村的人,细细论起来跟方老汉还沾亲带故。算是方木匠父亲伯父那一支的曾孙,跟方大柱是同辈,名叫方大河。多年前还是在镇上的街边跟人胡混的二流子,三年前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镇上对商户呼来喝去的都保正。还别说,这三年在镇子上混得风生水起。

他已经许久不回镇子上,自然不认得安琳琅。但他不认得安琳琅,却认得周攻玉。

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在。

方大河都年岁大了,苦于家里穷苦自己又没本事,一直没娶上亲。年前攒足了家底儿,去他看中许久的姑娘家提亲。结果那姑娘来方家村看人,意外被周攻玉一个照面把心给勾走。婚事到后来也没成,方大河心气儿高,被拒绝了就换娶了那姑娘的妹妹。

这事儿周攻玉本人不知道,但却成了方大河心里的一道坎儿。他一见周攻玉便火上心头,看也没看那边哭丧的老婆子就手一挥,厉声喝道:“毒死人是吧?带走!”

都保正虽然不是官吏,这镇子上的权利却不小。武原镇上没府衙,都保正说的话就是律法。

“没有逮捕令,谁给你的胆子抓人?”周攻玉一脚踢开那人,怒斥道。

自从方大河当上都保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抓人,还没这么被人当众下过脸:“在武原镇老子的话就是王法!你敢反抗?”

安琳琅这小暴脾气,她从周攻玉身后冒出来,指着方大河骂道:“笑死人!你的话就是王法,这年头王法这么廉价了?你凭什么抓人呢,尸体你查验了吗?人你审了?一冲进来就说毒死人,我怀疑你跟地上这婆子是一伙儿的!见我食肆生意好故意来讹钱的!”

这种事,方大河往日可没少干。安琳琅这么一叫,顿时鸦雀无声。

确实,这一伙人冲进来什么都没问,连地上的尸体也没瞧,张口指责西风食肆吃死人。人家官老爷审案子也得弄清楚原委吧?这又不是天眼神通的神仙,红口白牙的就定案实在是离谱。他们于是目光看向那边抱着尸体的老妇人,妇人眼神闪闪烁烁的,显然有猫腻。

怪不得一进来就哭钱,原来是想讹人。风向一变,人群顿时窃窃私语。

方大河一黑,转头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散开!”

他走上前,白布掀开,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一具脸色青黑的青年男子尸体。眼睛紧闭,嘴角还泛着白沫。方大河一手捂住鼻子,粗糙地打量一遍尸体。乡下地方还不知道仵作,他连扒一扒尸体的嘴看了一眼都没有就断定:“口吐白沫,脸色青黑,这是被毒死的。”

说罢,抬头冷笑:“你们还有何话说?”

安琳琅被这草率的断案给气笑,好歹是人命,再随意也该将道理,“这人被毒死,跟这人是吃西风食肆的菜毒死是两码事。他被毒死跟我食肆有什么关系?”

“你别胡搅蛮缠!”旁边哭得专心的婆子突然尖叫一声。

她仿佛被激怒,从地上直接跳起来:“我儿子就是吃西风食肆的酸菜鱼和那什么土豆丝毒死的!这两样菜可是旁处都没有的,这两样菜就只有你家有!就是你家吃食不干净毒死了人!你赔我儿子!我儿子又能干又孝顺,是我老婆子将来的依靠,你赔我儿子!”

话音刚落,这妇人就跟疯了似的冲过来扑打安琳琅。

安琳琅一闪,笑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吃了我家酸菜鱼和那什么土豆丝毒死的?”

“他昨儿都没吃过别的,就吃了这两样!”

“你跟着他一天?”

“我儿孝顺,用得着你说!他有好菜都会带回去给我尝尝……”

安琳琅:“哦,那你怎么没被毒死?”

“……我。”那婆子胡搅蛮缠了一辈子,跟人骂战从未输过。没想到遇上一个更会胡搅蛮缠的人。安琳琅突然的疑问给她一口气噎住,她指着她的鼻子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说到最后干脆就放赖,仗着自己年纪大,哭西风食肆不要脸,欺负孤儿寡母。

这要是在现代,安琳琅早就报警叫保安了。

“这婆子明显就是来讹人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连个谎话都撒不圆,还想来我食肆讹人。玉哥儿!”

工具人周攻玉一愣,眨了眨眼睛,试探地应了一声:“在?”

安琳琅豪气冲天:“把他们赶出去!”

周攻玉:“……”这丫头是真拿他当打手使了。

不过确实很烦,跟无赖是讲不通道理的。他站上前去,将那块白布重新盖尸体头。旁边的鸿叶也来帮忙,两人抬着尸体正准备丢出去,老爷子不知何时走过来。他枯瘦的手扒了扒尸体的眼睑又看了看舌苔,“四肢僵直,大小便失禁,面孔扭曲,应该是误食老鼠药所致。”

老爷子声音不大,但在场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了。

方大河的脸有一瞬的扭曲,顿了顿,蛮横道:“你怎知是中了老鼠药?你是大夫吗?”

“老夫不是大夫,但老夫有眼睛会看。”老爷子旁观了一场闹剧,心情不是很美好。他虽说辞官,但多年为官公正,似这个明摆着栽赃嫁祸的事情格外地膈应。他背着手站起来,枯瘦的模样却挡不住清贵的气度,冷冷道“你若是不信,大可找来老鼠试一试。”

这年头,除了特别穷,家徒四壁的人家老鼠都嫌。谁家还没个老鼠?

还别说,老爷子这么一说,众人再看那地上尸体的死状,确实跟吃了老鼠药死的模样一样。人都是人云亦云的,谁说的信誓旦旦,他们就信谁。

方大河听着人群里传来的质疑,权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他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但他今日就这么放过西风食肆,不可能。别说自己这关过不去,就是县城公子那里也交代不了。方大河铁青着脸也蹲回尸体旁边,装模作样地翻看眼皮舌苔。看不懂,嘴上死不承认:“你怎知这老鼠药不是店家放错东西给撒进去的?”

“就是就是!方大人说的是!”那被踹到的婆子又爬起来,附和道:“我家有多穷那是一个村子的人都看在眼里。我家别说老鼠药,就连老鼠都没有!我儿总不能在家毒死……”

“可笑,既然穷得连老鼠药都买不起,那又何来的闲钱吃我家食肆的饭菜?”安琳琅又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