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骄亦不追问,只略略垂眸自己被留在俞府和他无关,且他不敢擅自违逆背后的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放了自己。

是俞渚。俞渚为何要把他困起来,还看管得如此严密?

訾骄记起先前从旁人口中打听到的对方可称低劣的品性,顿觉如芒在背,不由蹙眉。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偏巧又在长廊上撞见俞渚,他的视线扫过来时,訾骄只觉被蛇缠上一般的黏腻不适。

俞渚知道两人一同出门的事之后并未对訾骄说什么,只对俞清霄厉色道:“如今你要专心管着家中铺面,别做这些无谓的事。”

俞清霄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僵硬地向他低头,“儿子知道了。”

俞渚继而朝着訾骄的方向甩了甩袖子,对陈管事道:“半月后把衣服给他罢。”

陈管事点头应声,随后訾骄便被送回了小院子。

最后半个月,訾骄在房内被看守得半步都不得出,直到陈管事端着一整套艳红的喜服放至他面前。

他坐在桌边,目光触及衣物的瞬间几欲作呕,胃中翻滚着叫嚣“恶心”二字。

俞渚此人,宠妾灭妻致使正妻郁郁而终,将妾室抬为正房后又将她弃之不顾,如今小儿逝世不过半年,竟又暗地里在准备这档子龌龊事訾骄甚至说得上是和俞清回“谈婚论嫁”过的人简直寡廉鲜耻,狗彘不如。

陈管事见他面色冷凝,长久地不说话,弯下腰来劝解道:“您别觉得不好,我们老爷若不是真心爱重您,怎么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同您在一处呢?您看您如今被照看得这么妥帖,在府上吃喝不愁,往后更是金银绸缎要什么有什么,可比在城外同那些灾民一道四处乞食流浪好多了罢。”

訾骄闭眼深深呼吸,极快地平静下来,神色亦变得缓和,若有所思地轻声问:“可有名分?”

陈管事一噎,片刻后才回:“眼下是没有的,二公子离世不过半年,府中喜事不可大操大办。但您放心,等过几年有了合适的时机,老爷定会替您补上的。”

原来他也知晓此事有违人道。訾骄心底嗤笑,假作伤心生气地撇过头,“不是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吗?为何要偷偷摸摸?”

陈管事连忙描补道:“老爷自然是不在乎的,只怕有人背后嚼您的舌根,污了您的名声,所以才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真的?”

陈管事面上赔着笑,实则觉得眼前人果然是少年心性,寥寥几句便被哄得没了脾气,且对方自从进了俞府一直都是安静顺从的样子,想必也是愿意留在这里的这可是永泉城中最为富庶的府邸,哪个人会不喜欢?

他颇为自得地安抚好人,交代三日后换上衣服,自己会再来接他,便放心出了门。

訾骄看向关上的门,柔弱温顺的神色旋即消退,他不再去想其他任何杂乱的事,只确定三日后的晚上便是逃走的机会。

第21章 三章合一 玉如意 - 归你 - 小名……

【玉如意】

三日后晚间, 訾骄穿上喜服,披着红盖头被带到了另一栋院内,路上极为静谧, 并?未遇见任何人。他入了里屋, 安静地垂首坐在床沿, 极为凝神地留意着屋内屋外的动静。

俞渚还没有来,屋外看守的仆役换成了陈管事和他未曾见过的一个人,方才行路间听他们谈话, 应当是陈管事的儿子, 这两个人或是俞渚的心腹。堂前桌上放置着一柄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是訾骄进门时从红盖头下的缝隙中瞥见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不远处才传来门扉被推动的微弱响动, 訾骄放开紧握的双手, 尽量让自己显得松懈且无?害。他感受到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 而后方才见过的玉如意触到了垂盖在他面前的殷红锦布,他低下眼来, 看清那柄玉如意上还镶着金, 厚实沉重, 似乎坚固非常。

头上的锦布被挑开,烛光流泻进眸底, 他抬脸看向面前道貌岸然?的人。

俞渚对他十分?满意,居高临下地笑?道:“老陈说你很听话, 这很好。”

整间屋子里都是成婚时的喜庆装饰, 訾骄亦穿着喜服,唯有俞渚身上的衣袍仍旧是往日常服,仿佛只是寻常日子里掩人耳目地过来此?处打发一顿时间。

于他而言,眼前这个买来的人不过是俞家的一个物件, 将他许配给儿子是自己说了算,将他留至枕畔也是自己说了算,根本不必过多询问对方的意思

不对,应当说,在俞渚心里唯有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无?论是正妻、妾室,还是两个儿子,都只是他的附属之物而已。

他探手去拉訾骄,却被对方一下躲开。俞渚动作?微顿,再度弯腰伸手,訾骄又?一次缩手避开。他似是恼了,面色蓦地沉下,一把抓起?坐在床沿的人。

訾骄奋力挣扎,俞渚此?前还夸他听话,现下见他这般拼力反抗,只觉被拂了面子,甩手将他扔到地上,阴沉地哼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訾骄倒地时撞向了拔步床旁边放置着花瓶的高脚木架,屋内骤然?爆发出木架倒地与花瓶碎裂的声响,门外候着的两人当即推门进来,“老爷,这......”

俞渚正心气不顺,挥袖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两人挨了斥责后连连弯腰退下,关上门又?站得远了些。

訾骄抬袖掩住半张脸仿若在拭泪,心底却知等?会即便再发出些不寻常的动静,屋外的人也不会随意闯进来了。

俞渚顾自走到堂中,将手上的玉如意重重放到桌上,神色阴晦地坐下,“过来。”

訾骄吸了吸鼻子,起?身低着头走过去坐到桌子的另一侧,手边已经?放好了一杯酒。不待对方催促,他率先?拿起?酒杯,却是夹带着鼻音委屈地道:“如今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成婚夜?陈管事说老爷日后会为我补上成亲的仪式,那不如日后再喝交杯酒。”

他话中虽有不满,却更似是在撒娇,俞渚当他刚才的扭捏亦是在耍小?性子,反倒受用起?来,面色旋即好转,“这等?小?事自是依你。”言毕仰首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眼看着訾骄亦乖乖喝了酒,俞渚摸了摸他面颊,而后走向床榻,毒蛇吐信般叹道:“夜深了,过来就寝罢。”

訾骄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吐掉口中含着的酒液,吹灭灯烛,悄无?声息拿起?桌上的玉如意,紧跟前方人的脚步。等?对方走近床榻,他高抬手臂向后一扬,随即用尽全?身气力猛地把镶了金的玉如意掼到前面人的后脑上。

两样东西击撞出骇人的闷响,俞渚喉间只挤出一点哼声,哐地倒进了床上。訾骄当即也扑上床,推倒靠里面叠起?的几床红色新?被,将之全?数压到俞渚的脑袋肩背上,人也跨上去死死摁住。

被褥下方的人忽然?挣动起?来,口中隐约冒出肮脏的粗话,訾骄一律不听,只用全?部的力气压住几床厚被,紧闭的牙关无?意识咬破嘴唇,血珠从白?皙的齿下冒出来。

不清楚过了多久,底下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訾骄僵硬地维持住下压的姿势又?过了半柱香,在确信对方不会再有动作?后方才脱力跌到一旁,双手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胸腔里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声响。

眼眶内浮上热意,不是因为害怕或后悔,而是生平第一次做这些事的本能反应。模糊的水光中他瞥见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扯过被子来狠狠擦净手指,而后仰面闭眼,憋回眸中的几分?湿润,重新?变得冷静。

訾骄深深呼吸,把瘫软的俞渚搬到床的正中央盖好被子,自己下来抓住拔步床的部分?木架使劲摇晃,让其发出木头摩擦的酸涩声音,自己亦时不时跟着哼两下,演出鱼水之欢的动静来。

直至夜半,訾骄短暂地歇息片刻,脱下穿得端正的喜服反将它胡乱披在身上,又?散开头发,气息不稳地走到门后,慢慢打开了门。

陈管事年老,深夜已回房休憩,屋外只站着他的儿子。男人听到门开,转过身见屋内的人怯懦地探出半个上身,发丝披散、衣衫凌乱,唇上还有破了皮的伤口。他低下头不敢多看,上前两步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訾骄抓紧门扉,嗓音沙哑地回:“劳驾去备些菜食和热水送来罢,只是老爷乏了,若等?会我们睡下,也不必再叫起?来。”

现下诸事已成定局,且自己父亲也说过这买来的郎君安分守己,是自愿留在俞府的,男子只短暂犹豫片刻,很快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