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小妹生辰快至,我有意为她添些胭脂香囊类的物件,却不知该如何选。”

訾骄穿戴整洁干净,眉目骄气漂亮,举止亦是有礼,叫人设不起心防。桃色衣裳的姑娘听他如此说,便未再急着离开,思索须臾道:“多数香囊内左不过是艾叶、白芷、檀香、丁香这类药材,若说特别......时值春日,栀子与梨花正是应季,栀子香缠绵,梨香清淡,加了这两种花的香囊都卖得极好。”

“至于胭脂水粉,颜色浅淡些许的便可,公子家中小妹应当年岁还小,用太过浓艳的反倒不衬。”她从容有度,显然极为了解此道。

訾骄用心记下,待她话落便垂首道谢,对方同他回了一礼,带着侍女缓步离开。

“栀子香......”訾骄喃喃念着,顺手揪住娄琤小臂上的衣服,晃了晃问他:“琤哥,你常去打猎的那座山上有栀子花吗?”

娄琤衣料下的手臂绷起肌肉,僵硬地保持不动,生怕将主动蹭过来的小猫惊走,嘴上道:“我先前没有留意过,明日去找一找。”

“恩,那我同你一道去。”梨花香气略显清浅淡雅,恐怕不能顺利染至木牌上,栀子香浓郁,或许会更方便些。既然有了男子喜欢的木牌,自然也要做女子喜欢的木牌,等到再后头,还能做些成双成对的。

訾骄算盘打得飞快,面上亦是高高兴兴的,娄琤目不转睛地看他,比起木牌卖得好,倒更喜欢他冒出各种主意时灵动的样子。

*

鲜花价钱稍贵,春天山里花草长得多,倘或运气好能寻到几丛栀子,就省下一笔买花的钱。后头几天,娄琤与訾骄上午便先进山去找栀子花,偶尔还能猎到些野味,下午就待在院子里赶工做木牌。

如此寻了三日,正在訾骄考虑要不要先去买些回来时,他们终于在某个山坡上遇见了一大堆挨挨挤挤、开得热烈的栀子花。二人当即采下花来填满背篓,记住位置后心情颇好地晃悠下山。

接下来的日子,娄琤刻木头刻得昏天暗地,訾骄鼓捣新鲜的栀子花瓣,制出醇香的汁水用以浸染木牌,还得画出几幅新的图样。

小院内香气阵阵,引得芬丫头好奇地跑来张望几次,第一块栀子香的木牌做出来时,訾骄便送给了她。小丫头欢喜得不行,捏着坠子满村胡跑,晚上睡觉时还非要放在枕头旁。

饶是娄琤每日马不停蹄地干活,还熬了几个晚上,待把木牌全数做完再染好香后已是过去大半个月。訾骄最后为栀子木牌配上的是春桃、夏荷、秋杏、冬梅四幅画,同样是利落干净的线条,画中之物既简单又生动,不过因着此次时间紧急,只各做了一块。

距先前定好的日子迟了几天,两人租来驴车匆匆赶去镇上。

书院的午休钟声一响,尤照景倏地从位置上跳起往屋外跑,随着人潮挤出书院大门后便吊着颗心四处张望,直到在路旁捕获到某个熟悉的人影,神色才忽而轻快起来。

他急切地跑至对方面前,声音里都是掩不住的雀跃,“你来啦。”

“恩。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耽搁了几日。”訾骄拿出以油纸包好的几块木牌,寻人般左右瞧了瞧,“你可还记得上次定下木牌的是哪几位学子?前段时间忙得晕头,我倒有些忘记长相了。”

“我应当还记得几个。”尤照景替他在来往拥挤的人群中查探,不多时便拦下两人道:“你们是定过薄荷牌子的罢?牌子到了。”

“牌子?”两人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我的薄荷木牌!就等它呢!”

说罢立刻凑近訾骄与娄琤,边拿牌子边道:“小郎君怎么才来?这段时日那些有了坠子的人成天在我们跟前晃悠来晃悠去,四处招摇,故意来叫人眼馋。”

訾骄收起他们递来的银钱,又笑着解释一番。几人说话间,陆陆续续有其他学生听着响动围拢过来,大半月前定过木牌的人跟着纷纷现身。

待提前准备好的木牌都卖完了,如同上次那般亦有许多新的人想买,毕竟书院里拥有好玩物件的人越来越多,余下得不到的人自然也愈发想要。不过今日訾骄却没有再同他们约好半月后的时间,而是道:“我们住在村里,无法整日待在镇上,做买卖不甚方便。我已和庭竹坊的吴掌柜说好,往后的木牌都会放在他店内,由他代为买卖。诸位哪日有空了,直接去他店里买就好。”

一个学子击掌出声:“庭竹坊我去过,离书院不远,倒是也方便。”

“之后还会有其他图样与香味的木牌,诸位若有兴趣可以时不时去看看。”訾骄停顿几息,和缓续道:“只是在旁人店铺内寄卖与我自己买卖到底有些不同,价钱或许会上调些许但定不会太多,还望各位见谅。”

他话音刚落,不买牌子也一直杵在旁边的尤照景立时接上话,“应当的,人家掌柜的铺面都是每月要交租子的,涨个几文也没什么。”

他这般说了,众人便断断续续跟着应和,挤在后头的郑庭礼忽而欢快道:“那岂不是算我占便宜了?果然得先下手为强。”

已经买到手的几人一听,顿时高兴,和周围因买不到而幽怨的人插科打诨起来,胡闹来胡闹去的便很快将这点小烦恼抛之脑后。

訾骄知晓尤照景接话的好意,对他投以一笑,后者靠近两步,却仿佛有些失落地开口:“那你不能每半月再来一次书院了?上回还说要一起吃茶......”

“虽不来书院,可还是会进镇的。你们休沐是什么时候,我下次挑书院休沐的日子过来不就好了?”訾骄目色明亮地对他笑。

“真的?”尤照景神情转瞬又变得晴朗,忙不迭告诉他下次休沐的日子。

娄琤暗暗握紧拳,从前村子里的人拿他和尤照景作比较而疏远他时他都不觉如何,此时此刻却只觉对方碍眼。

身前学子们逐渐散去,訾骄与尤照景道过别后返身去往庭竹坊。

两人才走到门口,吴掌柜已是极为眼尖地迎上来,热情道:“訾骄小兄弟,可算来了,正等着你呢。”

訾骄瞧见他的反应,便知事情已成,扬起的眼尾勾出笑痕,“吴掌柜,谈生意吗?”

“谈啊、谈啊!”吴掌柜笑得两颊挤出圆润的弧度,訾骄先前留下的木头挂坠没过三天就全卖了出去,隔两天还有人特意来寻薄荷气味的木牌,说是从好友那见过,好友叫他来庭竹坊买。

当下吴掌柜便急着要找訾骄与娄琤二人了,无奈他们走前也不曾告知家住何处,只能日日心焦的在店里等。好在眼下终于等到,吴掌柜走在前头,掀起店铺内侧墙上挂着的一面帘幕,直接请道:“咱们里间谈。”

第14章 永泉 缉拿告示

茶香氤氲的隔间内,訾骄与吴掌柜极为顺利地谈成了往后的合作,他们以三十五文的价钱将木牌尽数卖给庭竹坊,庭竹坊再以四十二文的价钱售出。訾骄与娄琤每隔一月进镇一次来送木牌,若是中途店内的牌子提前卖光了,吴掌柜便派伙计去隶南村拿,如此一来他们就省力不少。

倘若之后木牌的图样、香味有所变化,再按照图样雕刻的难易程度与香料的价钱重新定价。

双方先签下一年的契约,訾骄收好契约书,顺道问吴掌柜可认识其他卖女子衣饰的店铺。吴掌柜看过他们新制出来的栀子香木牌,连连称好,旋即为他们写了一封信,叫他们去隔壁街上找家唤作新燕阁的饰品铺子,那儿看铺子的娘子与他有几分交情。

訾骄拿着信,栀子挂坠又确实巧妙雅趣,十分顺利的便让新燕阁的掌柜娘子答应先收下这四块牌子卖一卖,若卖得好再谈长久生意。

正事做完,两人在路边的小摊上各吃了碗葱香馄饨并一屉灌汤包子,待身上热乎乎的有了力气,再买上些糖果糕点便出城回村。

驴车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大片的云于上空飘荡,天色逐渐落入阴沉,似乎快要下雨。驴车的后头只有木板,并无可遮雨的顶盖,恰好由隶南村进清宁镇的这条路上有家废弃的茶棚,桌椅板凳虽搬空了却还剩下两顶茅草棚,二人每每赶路都能看见。

娄琤催促着驴加快脚力,赶在天上落雨的几息后跑入了破败的茶棚里。他从木板上扶下訾骄,见他头发肩膀处并没有被雨淋湿的痕迹才放下心,返身将驴车座位那垫着的厚衣服拿来直接放到地上,让訾骄坐着等。

二人方在茶棚内胡乱地安顿好,外头轰然一阵闷雷,雨势毫无征兆地变急变厉,草叶被密集的雨珠打得哗啦作响,被风雨裹挟着胡乱摇晃。毛驴也受不了这般迅疾的雨,在茅草棚的边缘蹭了一个位置,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板暴露在雨中。

眼见着短时间无法上路,訾骄安心垫着厚衣服坐下,从装糕点的包袱里拿出两块小小的核桃酥,递给身旁人一块,“琤哥,先吃些罢。”

“好。”娄琤从他手中拿过易碎的酥点,生着茧的指腹蹭过对方如玉般的指背,险些用力得要将核桃酥捏碎。他把岌岌可危的糕点扔进嘴里,扭头望向茶棚外的雨幕,记起下雨返潮的那日,訾骄邀他一同躺在床上。

如果今天的雨不会停就好了......不行,那样便回不了村子了。

如果雨可以先停下,等他们回到家里,再接着下便最好了娄琤在脑子里甚为严苛地安排着,奢望雨势可以按他设想般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