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骄从芬丫头那得知尤照景回村的日子并不固定,常是两三个月回来一趟,偶尔也会隔得更久。他想着先等上一个月左右撞撞运气,一个月后碰不上对方回来便再找其他法子。
这段时间,他正好拿着娄琤按图样刻好的几块木牌尝试如何将薄荷油的香气更好地留在上面。
蒸好的薄荷油气息浓郁,闻之提神醒脑,读书读得昏沉时放在鼻下轻嗅,足以令人再度保持清醒。
訾骄寻来一个平底的陶盘,把木牌的刻字面朝下放入其中,又倒进薄荷油没过木牌的一半,保证正面的竹林画不会受到损伤,而后用油纸将盘子封好。
两天后他拿出木牌,擦拭过后在干燥清凉的地方将之阴干若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极有可能导致木材开裂。被彻底阴干的木牌已混入了薄荷清香,拿起来往面前左右晃动,便飘来阵阵清爽通鼻的香风。
虽然因着刻字的那面泡过油,正反两面的木头颜色显出不同的深浅,但画与字皆未被破坏,且勉强合上了“阴阳”的寓意,倒也不算难看。
訾骄三指捏着木牌当小扇子在自己脸前扇风,嗅着略显浓郁的薄荷气息,稍稍满意道:“好似还不错。”
“真的很好......”娄琤爱不释手地拿着另一块牌子,触摸过其上的画和字,忍不住问:“我可以留下一块吗?”
“自然可以。”訾骄检查剩下的几块,确认所有牌子都已晾干后叫娄琤将它们都带上。
两人坐到前院,訾骄给木牌尾端绑上浅清、深绿的穗子,娄琤再给它们顶部编好绳结以便挂到腰带上。做完最后一步,这香木牌便很是像模像样了。
收好第一批牌子,訾骄继续琢磨其他花样。光有竹林这一幅图样定是卖不长久,文人常以梅兰竹菊喻人咏诗,他干脆又以其余三样东西为主各作了一副简单却生动的画,再配上相宜的诗词,绘到娄琤新刨出的木牌上。
娄琤见他要在那么多快木头牌子上画画,心疼他整日低头坐着,便自己捡了根树枝子在院内的泥地上临摹起他的画来。好歹本身是有手艺在的,娄琤不会自己画画,仿照已有的图样子画几笔却是足够的,勤勤恳恳地练上两个时辰,就能原封不动地将訾骄的图和字搬到木牌上了。
他画好一块,忐忑地拿给对方瞧,“可还过得去?若行的话,就我来画吧。”
訾骄略含惊喜地接过牌子细看,“半分差别也无。琤哥很厉害。”
娄琤当即摇头,十分诚笃地盯着他,“我只能照着已有的图样子画,你不在,我就不会。”
訾骄迎上他的目光,笑得眉目璀璨。娄琤静静望他一会儿,拿起剩余的牌子往上头画起图来。
很快至四月底,梅兰竹菊四个图样的木牌各做出六块,訾骄原对一个月后尤照景回村的事不抱太大期望,正欲准备些别的法子,却听芬丫头来敲他的院门,欢欢喜喜地跟他报上消息:“訾骄哥哥,尤哥哥回来啦。”
訾骄打开门便见她拿着木头玩具脸蛋红扑扑的,定是跑过来的,与她玩笑道:“哪位耳报神,消息这么灵通?”
芬丫头仰脸神气道:“我刚才在村头玩,远远的就看到他了。我还告诉他你先前找过他呢,他说他得先回家去一趟,叫你如果有急事的话就去自家地旁等一等,他待会儿就过去。”
訾骄不由失笑,亲近地抬手摸摸她脑袋,夸她:“伶俐嘴快的小丫头。”随后转身回院里,拿出一个娄琤前几日做着玩的木头弹弓送她,“去玩儿罢,不可对着人打。”
“我晓得,谢谢訾骄哥哥。”芬丫头捧过弹弓,又一阵风地跑了。
娄琤听到两人在门口的对话,紧跟着訾骄问:“你要去跟他说牌子的事,我跟你一同去好不好?”
他唇角绷起,显得有些紧张。
訾骄倒未曾注意,神态自若道:“自是要一起去的,老二就留下看家。”
娄二在两人身后低低地用喉咙呜咽几声,爪子咔嚓咔嚓刨地。
訾骄挑出一块制好的薄荷香木牌带在身上,跟娄琤先去了地里。趁人来前,娄琤还下地检查了番种下的庄稼。
不过一刻,远处就有人影急匆匆赶来,臂弯中还揽着包不知什么的东西,一见到地旁站着的人,便举起手臂来打招呼,似是欢快得很。
第10章 咯咯哒 家里富裕了
三个人并排站在田边,尤照景献宝似的拿出手臂上夹着的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好些精致点心,枣泥糕、马蹄糕、绿豆糕各有三块,一溜整齐地排开。他单手捧着油纸包直送到訾骄眼皮子底下,爽朗道:“我从镇上带回来些糕点,你尝尝。”
訾骄瞧着他颇有期待的样子,垂眸从里头选出两块绿豆糕,分给左手旁的娄琤一块,而后自己低头尝了口,“很清爽,好吃。”
绵密细腻的糕体在口中柔顺地化开,绿豆的香味返上鼻腔,确实不错。
见他喜欢,尤照景更显得轻松愉快,把油纸重新包回去,欲要把整包糕点一起给他。訾骄忙挪开手,避过他的动作,“你难得回来一趟,带了东西还是留下自己家里吃的好。”
“不碍事的,家里还有,这些就是从家里挑出来的。”尤照景并不收回纸包,坚定地要将东西给他。
訾骄推拒不掉,便拿出块马蹄糕来给尤照景让他一起吃,随后才将余下的包起来让娄琤拿着。娄琤手上一左一右地捏着油纸包和绿豆糕,低下头,平静的神色中隐约掺几丝烦闷。
訾骄吃完绿豆糕,从怀中摸出带来的木牌,直言道:“虽多谢你送我糕点吃,只是,我还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你尽管说。”尤照景听说要帮他的忙,眼睛反而是亮的,擦去掌心留下的点心痕迹,接过木牌认真地瞧。
手中牌子四面光滑不含木刺,正面是幅极雅致的竹林画,未曾见人却能想象到有人在其中饮酒赏景,背面的诗句配上那幅画正是恰到好处。更引人心喜的是,整块牌子散发着极为鲜明的薄荷气息,靠得越近便越浓郁,甚至拿开牌子,触摸过木牌的指腹上都余有淡淡的凉爽香气。
尤照景以指尖描过背面端正的诗句,“这是你的字。”又翻至前头,“这幅画......”
“也是我的画。”訾骄续过话头,笑吟吟地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尤照景目中的惊讶转瞬即逝,很快覆上一层新的喜欢,“我要帮你做什么?”
訾骄便与他细细说了自己做这些薄荷木牌时的想法,黑眸灵动地望向他,“我想着,比起寻常人家,文人雅士或许更喜爱这些小玩意儿,可我平日里亦接触不到他们。你是读书人,在书院内认识的人也多,若是课间得空,能不能替我传一传有这么个新东西呢?”
“自然,并非是叫你耗费读书的时间帮我做这些事。你挂着这块牌子,倘或有人问起便告诉他们,如此就好。”訾骄指指他拿着的木牌,示意他将牌子收下。
尤照景受宠若惊,将木牌贴至胸口,“送给我么?”
訾骄失笑,眸内掠起微小的波光,“恩,我如今身无长物,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作谢礼,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喜欢得很。”尤照景连连摇头,宝贝似的握紧牌子,脑筋一转又道:“既如此,你如果信我,不妨先多拿给我几块,我一同带去书院,若有人想要我直接卖给他们便是。他们拿到牌子,看过了碰过了,那些想要又没买到的就更会去找你买了。”
“倒不是不信你,”訾骄斜斜落下眼睫遮住瞳眸,好似思索须臾,“只是怕耽误你读书,抑或有人看见了取笑你。”
“这有什么?”尤照景丝毫不在意,“我还帮我娘推介过绣品给别人呢,何况我亦不是日日去卖,不必担心这个的。”
訾骄抬眸流露出几分明快的笑意,“那就先多谢你。”
尤照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摸了摸手里的木牌当即挂到了腰带上。
两人定好明日拿剩余木牌和之后去镇上的时间,又聊过几句后便各自回家。訾骄心情舒畅,脚步都显得轻快,娄琤跟在他身侧,既为他高兴,又因自己在买卖方面帮不上他的忙而低落,还因手上的一包糕点感到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