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1 / 1)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梦到了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地摸了摸枕边, 直到摸到儿子熟睡的小脸,她脑子里的那紧绷的根弦才稍微松了松。

前几日前线战报, 东畿王军已经开拔,直逼长安, 为此宫里宫外都乱作一团,处处透着大厦将倾的不祥气息。

她心里不安定?,便想把儿子从紫宸殿接了回来。

诡异的是?, 从前连她和儿子一起用?个晚膳,都要在中间推三阻四的元景利, 这次居然出奇的好说话,她清晨派人去提,晌午前人便送了过来。

只不过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元景利,以及他身边任何?一个亲信。

“母后, 你怎么醒了?”

许是?她惊醒时?的动静有些大,又?久久没?有重新躺下去,长宁殿的炭火也不大足,躺在她身旁的小皇帝被灌在被子的冷风冻得也醒了过来,下意识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她。

“没?事陛下, 陛下快睡吧。”苏月慈笑?着赶忙替儿子掖好被角,轻拍着哄他入睡。

等孩子再次熟睡,她确实再也睡不着了, 蹑手蹑脚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裳便走出了寝殿。

她在正殿上枯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寅时?正刻,被她遣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关?莹方才惨白着脸,一瘸一拐,颤颤巍巍地走了回来。

“怎么样?姓元的,究竟是?何?打算?”苏月慈急切地问,丝毫不曾留意到关?莹已然来连站都不大能站稳了。

跟了她这么多年,她是?个什么人品,关?莹心里虽有数,却也很难不去心寒。

但?又?怕她等急了要来打骂,这才又?勉强撑着一口气答她:“一如太后所料,明天夜里子时?一过,元景利就会?带着他那几个徒弟,还有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私产,从玄武门?出宫,一路往北,直到彻底离开中原。”

苏月慈一听,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凶光,随即一口啐在地上:“呸!没?根骨的狗奴才!遇事就知道夹起尾巴东躲西藏!”

如今叛军羽翼已丰,又?有剑南军和金麟军相助,在东南两?面对关?中形成夹击之势,敌我双方兵力悬殊之巨,便是?苏月慈这样一个从来只知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深宅妇人也能看得明白,这不是?把一个苏月钦推上城楼,充作缓兵之计的砝码就能解决的。

加上这么多天,往时?恨不得一日三朝的元景利竟连面都不露了,苏月慈自?然也隐隐猜到了他有溜之大吉的意图。

事到如今,苏月慈心里其实明了,他们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面临此情此景,寻常人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她自?己?也曾动摇过,要不要暂时?先带着儿子离开长安。

可她终究还是?觉得不甘心,为了他们母子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付出得实在太多,多到她根本承担不起再来一遍了。

何?况即便那个泥腿子打进长安,他们也可以坐下来谈,大不了就是?一南一北各自?为政,只要她儿子还是?皇帝,只要他们母子还是?这大明宫的主人,萧氏王朝便还有延续下去的机会?。

而既然要和谈,那她就必须拿出能够引起对方兴趣的筹码。

苏月慈眸中盛满阴狠,眼神落在她手上那个羊脂玉扳指上,那是?她姨母生前的爱物,曾陪着她从贤妃做到了太后,也是?她入主长宁殿,从姨母留下的不多的旧物里一眼就认出来的珍宝。

打她住进长宁殿那天起,这扳指便一直戴在她手上了。

而现在,她果断将它摘了下来,用?力放进关?莹的手中:

“你拿着这个,去找千牛卫中郎将,明夜子时?,务必将元景利一干人等截杀在玄武门?前,哀家要用?这阉狗的头,力保我儿的皇位。”

千牛卫中郎将李辰,曾是?她姨母过去的心腹,虽说人走茶凉,千牛卫也早在夏侯明仪执掌后宫后为她所用?,但?时?移世易,现如今她才是?后宫之主,相信人心再凉薄,也应该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只可怜了关?莹,为了安主子的心,昨晚她已是?豁出去,让那姓邓的太监狠狠折腾了一夜,此刻光是?站着,两?条腿便还忍不住地打颤。

可她主子却像是?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一般,一如既往地使唤着她。

“可是?奴……”

关莹禁不住想要挣扎一下,弱弱地试探着开口。

奈何?苏月慈现下身边除了她,哪里又?有第二个可靠之人,加之心下焦虑难当,见?她有推诿之意,立马便恼了,疾言厉色起来:

“还不快去!”

关?莹有苦难言,闷头闭了闭眼,只能强撑着疼痛难忍的身子,抓着那枚扳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不过她办事倒确实妥帖,苏月慈只消上下嘴皮一碰,她便把她想要的一切都安排得稳稳当当。

转眼便是?次日夜里,苏月慈在关?莹和千牛卫中郎将李辰的陪同下,悄悄登上了玄武门?城楼。

此夜飞雪簌簌,大雾迷离,放眼望去,只依稀能看到城墙近处的几许灯火。

不过这样也好,只当那一顶普通灰布马车缓缓驶过宫道时?,坐在车里的人即便再警觉,也无法注意到躲藏在两?侧几十丈高的宫墙墙洞里,一支支搭在弓弦上的寒箭。

随着苏月慈轻轻挥了挥手,铁器划破寒空的利响一声接一声地鸣啼,齐刷刷地奔着正在宫道上着急前行的马车而去。

霎时?间,车里的人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连人带车被这这铺天盖地的箭阵射成了筛子。

鲜血顺着车厢边缘滴落,一滴一滴,溅在结了一层薄冰的砖石上,竟还蒸起了些许转瞬其实的热气。

半刻钟后,在确定?已无人生还之后,李辰方才带着千牛卫从城楼上走下去查看,独留苏月慈怔愣在原地。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那条盘踞三朝,曾只手遮天数十载的老阉狗,真的就这么轻轻松松教她杀死了吗?

苏月慈不敢置信。

不过很快,她的身体?便因为得胜后的狂喜和兴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是?了,这世间上素来无常无律,他元景利再狡猾,再阴险,再老谋生算,却架不住他手底下那几个徒弟贪财好色,蠢笨如猪啊!

谁让他聪明一世,偏却为了一个无子的命数,那样偏疼看重他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干儿子、好徒弟呢?

他活该为此付出代价!

苏月慈在心底发狠地想,却并未察觉到阴影里自?己?此时?此刻的笑?容有多么狰狞诡异。

不想这时?却有一个千牛卫着急忙慌地跑回城楼上,脸色差到了极点,看着她的眼神写满了惶恐和不安,嘴里只小心翼翼道:“太…太后……错了……”

“杀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