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低头想着?，殿中众人对这?个消息的?讨论也没停歇。

谢榆之道：“据我所知，自上回夏侯明华获罪伏诛，而今的?云阳王便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族中不乏想要趁人之危，盗宝窃名者，彼此?之间也是打?得头破血流，难堪不已。

“有点本事?不屑于同这?些奸佞小人为伍的?，也都埋头躲进了军营，但就是这?样的?人也属凤毛麟角，金麟军内部也是贪污的?贪污，偷懒的?偷懒，早已不复当年了。”

立在一旁的?谢蒙却摇头道：“现在的?金麟军虽大不如前，但战力仍然是中原顶峰，他们肯出手襄助元景利，还是倾巢而出，这?一战只?怕有些棘手。”

“棘手什么？”

明仪回过神的?档口，正?好听到他的?这?一句，不觉笑了。

“我还坐在这?儿呢。”

左右她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会是个陷阱，毕竟即使元景利有猜到她的?身份，凭他现在能掌控的?兵力，也未必能做得到短期内筹集这?么多人马假扮金麟军，只?为了逼她现身，又或者想要设计抓住她，反过来和东畿王谈判。

谢蒙却是一头雾水地?瞪圆了他那对老实憨厚的?牛眼。

虽说同样一脸懵的?人还有阿野，但谢榆之从未在这?样一个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脸上见过如此?有点呆蠢又有点可爱的?表情?，一时?没忍住，也笑了：

“谢将军莫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夫人是谁吧？”

“这?个末将多少知道一点，但……”

谢蒙又不是真蠢，当时?在襄阳，那个王凌云死前喊得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是觉得，这?种事?儿是他能知道的?吗？

他的?胆大心细，对于人情?世故分寸的?把握，明仪如何不知，只?不过当下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和他细细解释，却也相信他应该是能自己品味出来的?。

于是明仪便只?管站起身，“先随我去?见见楚老将军吧。”

眼下该是她手里的?东西见天日的?时?候了。

第142章 金麟（二） “楚帅，做决定吧。”……

军情紧急, 消息传进上?阳宫的时候，楚凌山其实已经率领亲兵在赶往东畿都防边界的路上?了。

明仪慢他一步，抵达东畿都防防御使营前时已是黑夜。

初冬凉薄刺骨的夜风卷起她御寒的斗篷边角, 她难得规矩地等?在大营门外，只?等?营前守卫确认过谢蒙的腰牌, 又向内通传过后，方?才将?大门咧开一缝, 放了他们进去。

大战在即，除了主帅大帐外, 各帐篷虽都已熄了灯，但营中来回巡防的人手却明显比寻常时候要多出不少，四下安静得只?能听到夜巡卫兵整齐而稳重的脚步声?, 却在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子密不透风的紧迫。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明仪实在不能忘怀, 甚至于她的内心深处竟还?是对这样夹杂着?砂砾和血腥的氛围有着?诡异的归属感，让她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便觉得有什么从血液里重新燃起，随着?她径直往前的步伐一点一点蔓延，暖遍她的四肢百骸。

或许吧, 即使再厌恶、再抗拒，她还?是最能与这种地方?达成共鸣。

“夫人。”

随着?楚凌山一个礼貌地颔首，明仪在营帐中诸位将?领面前，摘下了斗篷上?的兜帽。

当她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在烛光下慢慢出现，除了东畿王军原本的人外, 楚家军这边那几个曾经在抵御河北叛军那场战役里见过她的将?领眸中，很明显地绽出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意外。

“是你……”

“皇…夏……”

而明仪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并不怎么相?熟的人久别?重逢后的寒暄场面，遂只?微微一颔首, 便干脆开门见山：

“客套话我就不和诸位啰嗦了，我来只?为一件事，金麟军陈兵函谷之?日，由我来做东畿王军的先锋。”

她的这个提议无疑让楚家军将?士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如临大敌之?外的惊喜。

毕竟早前探子便已传回消息，金麟军于凉州便已兵分两路，先以三万精锐千里奔袭，欲将?还?在黔中地界的东畿王本尊围困原地，其余大军及军械辎重则日夜兼程，最快明日一早便会穿越函谷，兵临城下。

此战元景利几乎是把全部?胜算都压在了东都这一头，意图靠着?金麟铁骑横扫一方?的强悍摧毁东畿王军的后备大军，切断萧云旗的后路，重新夺回中原局势。

洛阳这头所能集结起来的兵马至多也不过十万之?数，面对如此几乎可以说是压倒性的局势，在座的将?帅心中无不在暗暗打鼓。

而东畿王军也就是原本的河北叛军中，被萧云旗和李西极留下的几名将?领却依旧对明仪的到来和楚家军那边的反应感到云里雾里，甚至还?有反应迟钝的，表现得尤为不屑：

“夫人，打仗不是儿戏，更何况我们要面对的可是横扫西北、大败狼奴的常胜之?师，夫人还?是莫要与我等?玩笑为好。”

“并非我等?瞧不起女人，只?是夫人您身?子金贵，但凡您有个三长两短，东畿王回来，要我们如何向他还?有您兄长交代，还?望夫人体恤我等?，于后方?督战就好。”

这节骨眼?上?，明仪却没?工夫和他们费口舌解释自己的身?份，只?目不斜视地看着?楚凌山道：

“金麟军先锋善以轻骑和弓箭手相?佐，形成如狼群打围的阵型，从左右双边侧翼切角，打乱敌方?的列阵排布，纵使提前有所准备，但在他们极具冲锋实力的精兵铁蹄下，便是曾经的狼奴人都难以招架。

函谷关外便是弘农河，金麟军不善水战，本应据天险死守关口，但伪梁朝廷下派的督军太监定是急于求成，势必会逼着?他们越过弘农河主动出击，弘农河对岸的山地坦途不多，为夺先机，他们一定会用出这个阵法，让先锋营率先杀出一条血路。”

楚凌山俯身?撑在沙盘边缘，虽不言语，却一直都在认真听着?。

原先还?有些?鄙夷和不屑的那几个东畿王军将?士也在明仪平静的分析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半信半疑地听着?她继续往后说。

“此阵法灵活多变，诡谲莫测，不论是楚家军还?是现在的东畿王军都未曾与之?交过手，即使提前有所准备，也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唯有我，最是熟悉他们的打法，方?能在战场上?随机应变。”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此番金麟军的主帅是现任云阳王，夏侯明嗣。

说来此人也是明仪的庶兄，想来夏侯明华获罪后，他那一支的子孙受到牵连，也都被赶出了夏侯家，充作寻常军户。

从他往后顺下去，便轮到他了。

关于夏侯明嗣，明仪映象不多，连他的生母是夏侯巽的那一房姬妾都完全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他从小似乎都只?与夏侯明华为伍，没?少跟着?夏侯明华一起耍混。

若非夏侯一族实在没?人，这云阳王的爵位又如何轮得到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承袭？

他眼?下作为金麟军主帅出征，金麟军中那些?外姓老将们但凡脑子没有进水，也不可能当真对他唯命是从，战略部?署上?肯定还是他们说了算。

至于他们是个什么路数，明仪与其并肩作战数载，还?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