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
“是你们!”
两边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攀咬个没完,尖利刻薄的嗓音浸染着对血和死?亡的恐惧。
而她们的男人自然也做不?到完全不?受感染,一家子人在这一刻,在冰冷的刀剑底下,暴露出了最深处的怨恨,不?断地相互唾骂,丑陋而又爪牙舞爪,癫狂而又滑稽可笑。
明仪是真的觉得他们可笑。
明明是他们的擂台,明明是他们的战场,可这些?年,真正鲜血淋漓、粉身碎骨的,却只有和这一切毫不?相干的听澜一个。
这真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操蛋!
明仪一个控制不?住,回过?神时?手里的短刃已经被她用力掷了出去。
想?是心神不?宁的缘故,她出手时?难免不?受影响,让这本该一招致命的刀飞得稍微有些?偏离轨道,竟是猛的扎进了那?叫嚣得最厉害的楚濉夫人的左眼。
血和眼睛里的液体爆溅出来,她已然痛得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明仪走?过?去,凭她怎么嚎,伸手过?去便把?自己的刀拔了出来,撕下一片衣袂擦了擦,便把?那?沾了血迹的破布随手一扔。
狗咬狗的戏码她已经看够了、腻烦了,收刀入鞘后,她便径直朝着厅堂门?外走?去。
边走?,边吩咐谢蒙:“其他几个你看清了,一个别留,但也别叫死?得太快,白白便宜了他们。”
谢蒙低头拱手应是,在她跨出门?以后,便带着人从内将楚家正厅的大门?一一关了起来。
明仪站在廊下,洛阳城初冷的气流迎面袭来,纵然她衣着不?算单薄,但到底身子骨弱,风一吹,免不?了轻嗽起来。
哭喊声和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在她背后,厅堂的大门?上都沾满了血迹。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楚家紧闭的宅门?。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听澜,穿着一身月白衣裙,鬓角戴着她最喜欢的秋海棠,静静站在那?里,冲她温柔地笑。
明仪忍不?住去想?,当年得知楚家愿意认自己的时?候,听澜会是什么心情?
回到楚家的那?一天,经过?这道门?的时?候,她又在想?些?什么?
明仪想?,像她那?样良善真诚到有些?发傻的人,即使面前的人是将她抛在脑后二十多年不?管不?顾的血亲,她也必定不?会心怀怨恨。
在他们或是装腔作势落下眼泪,向她诉说自己的不?得已,或是搂着她虚情假意地说上几句孩子你受苦了后,她兴许也会被他们触动,傻傻地相信未来能和他们团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左右在那?些?年她和明仪的信件中?,不?论是否有她故意掩盖的可能,明仪都能感觉到她在回到楚家后是开心畅快的。
那?时?候她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信任和亲近,势必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成?为他们攀附权贵的工具……
现在好?了,辜负真心的人都已付出血的代价,听澜也已长?眠在了她们曾经一同长?大的凉州,虽说当初为着躲避元景利的人,明仪无法随她的愿,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只能先将她安葬,但至少也不?会再有人去打扰她,伤害她了。
明仪也学着那?些?信徒一般虔诚地合起手掌,闭上眼睛。
以此仇人血,慰尔在天灵。
房内的刀剑声渐止,不?一会儿明仪便听到了后面传来开门?的动静。
是谢蒙携着一身血腥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了结了。”
“还剩几个?”明仪缓缓睁眼。
谢蒙道:“不?多也不?少,粗粗盘问了一下,是楚老?将军的长?子和六子的内眷,一嫡一庶,皆与今日夫人追究之事?无关。”
明仪点了点头,“楚老?将军为人刚正公?义,治家却也不?至于那?般糊涂,一窝歹竹里总会一两个好?的。姑且留着,过?两日我再单独召见。”
说罢,她在这楚家也待烦了,抬腿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宅门?洞开之际,聚集在楚家外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却在这时?被一队披坚执锐的骑兵急吼吼地冲撞开。
楚凌山骑马走?在人前,下马时?正好?看到明仪从楚家大门?里走?出来,他一时?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径直便往自家门?里冲。
没等明仪走?远,便听到了里间传来新的痛哭哀嚎声。
明仪不?觉学着那?些?信徒一般虔诚地合起手掌,闭上眼睛。
以此血与泪,慰尔在天灵。
听澜,安息吧。
第141章 金麟(一) 这到底是苏月钦藏得太深,……
当夜, 洛阳下了一场大雨。
明仪住进了上阳宫。
原本楚凌山知道她要来,也为她准备了宅院下榻,但她前世着?实住怕了那种四四方方、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合院。
先前在荆州还好, 一来是有阿兄的?精心布置,让她仿佛回到了未出阁在家时?似的?, 令她安心;二来到了夜里,萧云旗基本上都在她身边, 纵然两个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冷战,但至少从不孤单。
现在她一个人, 阿野是个半大小子,更不能总把谢榆之楼银镜拘在自己身边陪着?,她便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住院子。
遑论萧云旗当时?拿下洛阳后, 也是立即着?人开了紫微城与上阳宫,并于紫微城上自立为王。
明仪担着?他东畿王夫人的?名, 凤临皇城,入主上阳,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楚凌山忙着?为他那两个混账儿子伤心,便也没顾得上管她。等他回过神来,明仪已经在上阳宫观风殿歇下了。
大雨滂沱的?秋末之夜, 他既是不便,更也没有理由跑过去?砸她的?门,让她从里面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