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想得美。
恰好当时他刚用反贼齐殒的身份拿下?洛阳, 大军连日作战,人困马乏,清点过伤亡和折损的刀马辎重后, 又就时局分?析,他和座下?诸将皆认为此时还不是进军长安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们便和元景利玩了?出声东击西,转攻襄阳。
襄阳一战本也不用他亲自出马,而他那?条断腿也才刚好不久,并不适宜长久作战。
但为了?能赶在明仪之前?将苏月钦抓住,阻止他们相?见,他还是领着三千精锐南下?了?。
幸运的是,山南东道的精锐和主力确实都已为元景利调往函谷关,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兵临襄阳城下?。
后续进展也一切顺利,就在他见到明仪的前?几日,苏月钦已经让他一整个五花大绑,先行扔上了?回襄阳的船。
可谁曾想他还是猜错了?,连个小孩儿都知道,苏月钦才是她相?好之人。
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这瘴气横生?的岭南,不是为了?寻仇,竟是为了?追爱。
萧云旗左胸那?一寸腔子里的血肉都在痛。
这种痛,让他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张被揉得又皱又破的草纸,转手又扔进风里,打了?几个旋后落下?去,彻底烂在淤泥里。
他几乎没法再开口继续和那?小孩儿对话,脚步虚浮地从那?间?昏暗的杂物库房里走了?出去,一路走到甲板上,走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去。
他其实也曾抱有过一丝丝的侥幸,想着,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一定就是谎言。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她为了?气他,故意把真?话讲得像假话,故意把真?心夹藏于虚情……
他想得那?么荒诞,那?么美好,又那?么卑微。
可最后竟连这仅存的一点希望和幻想,也被世事无情打碎。
罢了?,罢了?。
他扶着阑干在心里一遍遍劝着自己,却是越劝越不甘,越不甘越烦躁。
想扔掉他,和过去的情郎双宿双飞是吗?
他就偏不让她如愿!
他就是要做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恶人,就是要他们永远求而不得,永远可望不可及!
“传令回襄阳,苏月钦送到以后,不许给他沐浴,不许让他换衣服,三五日才准给他一次吃喝,拉撒由他自行想办法解决!”
他不是好洁吗?
他不是永远清清白白,皎然如月吗?
那?他偏要毁掉这样的他,等回去以后让她亲眼看看,世人眼中那?个光风霁月、纤尘不染的长安第一公?子,原是何等的污浊腌臜,邋遢不堪。
至于她,左右她现在也恨着自己。
他不妨就让她多恨一点,再恨一点,至少这样一来,她便能时时刻刻记着他,想着他。
说不定当她对他的恨超过对苏月钦的爱时,一天?的时间?里她便会更多地想起?他。
想到这里,萧云旗便不禁笑起?来,转身走回明仪所在的客舱。
纵然心中云霾难散,但他终究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
明仪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抵是今日风和日丽,船行水上,不疾不徐,无波无澜,使得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安恬醇酣,一觉醒来颇是神清气爽,身轻体朗。
她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奈何手脚上还挂着铐子,一抬手硬邦邦的铁器压在她腕口的淤痕上,立时疼得她龇牙咧嘴,难得生?出的几分愉悦也就此烟消云散。
她不由看向坐在自己身前?榻边的萧云旗,这人现在倒是勤勉,守在她身边的同时,还不忘腾出手来批阅公?文?,研读战报。
那?认真?专注的模样,从前?也就是在看他驯鹰饲虎的时候才能偶尔一见了?。
说起?来,他身畔那头吊睛白额虎呢?
虽说之前?在泰山的时候,那?畜生?受惊失控,在人群一路横冲直撞,转眼就不知去向。
可后来人不是说,这东畿王齐殒也有那?降龙伏虎的本事,鞍前?马后也有一头猛虎常伴左右,陪他出入沙场么?
怎的至今她都没见着?
“阿寅呢?你没带它来么?”
“这船不大,天?气又热,装不住他的口粮。”萧云旗瞧着是在专心致志地看公?文?,可她一开口,他竟无半分?惊态,答话也答得很快,俨然是一早就在留意着她了?。
明仪听罢,知晓传闻里齐殒身边的战虎果然是从前?的阿寅,侧身躺在那?儿,不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畜生?好啊,只要给口吃的,连你这样的人,它们都能誓死效忠,不离不弃。”
只不过她这话,任是谁听都会觉得仿佛话里有话,隐隐还有点骂人的意味。
萧云旗停顿片刻,还是扭过头,警惕地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她却淡淡然撑起?脑袋:“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闲着无聊,跟你说说话而已,这都不行么?”
萧云旗盯了?她半天?,也未曾她的神情中察觉出异样。
可越是如此,他的心便莫名地越发?不安定。
“你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求我放你走?”
这个问题,白日她睡着的时候他也有在想,甚至其实脸答案也早已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