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打元景利带着她和萧云旗在泰山遇刺的消息回了长安,朝中本该就此大乱,谁知他却早有?准备, 前脚替他们报了丧,后脚就把苏月慈和她那个三岁的儿子?找了出来, 推上了帝位。
明仪当时?还道难怪,她们遍寻中原也都找不到的那对母子?, 原来是跟他们玩了出灯下黑,早先便投靠了元景利, 靠那起子?阉人庇佑苟活。
不过最恼的还是元景利,兜兜转转还是让他达成了目的。
当初原想他只贪图与明仪分权共治,没成想人家的算盘却早就打好了。
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后, 和一个尚不知事的三岁小儿,是个人都知道哪个更?好掌控, 更?好对付。
不过他用心虽深,但苏月慈这?个儿子?身上,终究还是让明仪在崔家覆灭那次留下了祸种。
毕竟谁人都知道他有?个血统不正的亲爹,虽都是皇亲国戚,却也绝非正统。
加之小儿即位, 主少?母壮,更?有?宦官当权,朝中不敬不服者大有?人在。
有?趣的是,原先那些极力反对明仪临朝,瞧她不上的朝臣们, 这?时?候为了对抗元景利,竟还将?她当初抗击崔家,不愿过继此子?的事扯作大旗, 怎么也不肯承认新的小皇帝,除非元景利肯放权。
明仪觉得他们是真?的有?病。
萧梁皇室血脉凋敝,在萧云旗和萧觉之后,确实也就剩这?么一根小独苗了。
他不上,谁上?
他们想以此拉下元景利,简直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元景利带着回拢于他手中的南北禁军,杀了整整三日。
直将?满朝文武杀得再无半点异声,含元殿的台阶下血流成河,新帝的位置也被他杀稳了。
只可惜这?个稳,也不过是在京兆府内稳而已。
出了京畿,再出了潼关,各方节度使可没长安朝官们那么好糊弄。
从前萧云旗再疯再不靠谱,但他确实是过了明路,名正言顺即的位,节度使中也没人想背上个反贼的名头。
然今时?今日时?局已变,大梁最后一个有?正经名目上位的皇帝已经身殒,新帝不过三岁小儿,又本就带着点血统上的瑕疵,正好给了他们出师之名。
于是各方节度使便蠢蠢欲动,尤其是那几个手握重?兵的,已然提前磨起了刀,顺便再拿身边其他较好欺负的邻居打打牙祭,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只等谁先沉不住气?,当那个第一个树大旗的出头鸟。
然而明仪万万没想到,这?个出头鸟,居然会是他楚凌山,楚老将?军!
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见的着。
就在近一个月内,河阳节度使以萧梁正统已绝,奸宦窃国,以小儿篡权,人人得而诛之为名,与河北叛党合盟,攻破河南,直捣洛阳。
如此一遭,天下自然大乱。
各方节度使一个接一个地拥兵而起,西边的端着和楚老将?军一样的借口,东边的又借口要勤王救驾,替新帝夺回失陷的东都。
各个都是天经地义,各个的都是为了自己。
明仪笑?看不语。
只是按她原本规划的路途,是要避开京兆,走兰州往山南道,再经江南入岭南,如此虽不是最快捷的道路,却也算是越走越平坦,她带着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娃也方便得多。
但现在各地狼烟四?起,若按这?个路线出发,势必要在半道撞上兵祸,遇到戒严的官道和城镇,危险不说,还极其耽误时?间。
她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从兰州一路往南,入蜀地,从南边蛮子?的地盘过到岭南。
毕竟中原之争是中原之争,南边的蛮子?早已大不如前,就算是有?心想要掺和,却也没那个实力。
这?节骨眼?上,更?恨不得中原人自争自的,莫要惦记上他们的粮食和金矿。
如此,途中虽然波折些、道路崎岖些,但至少?比被兵祸一耽误,就遥遥无期的好。
“阿野,我渴了,去打点水。”
小娃出身难堪,长到这?个岁数原还没个正经名字。
起初被明仪收服的时?候,也像头不慎落入陷阱的小狼崽子?,满心满眼?都是戒备,什么也不肯同她说。
关于他的身世,还是明仪自己问其他乞者打听来的。
对此她也算半个过来人,只不过她既不想用棍棒拳头让他屈服,也不及听澜温柔有?耐心,只将?人带在身边,管个穿衣吃住,旁的一概不管。
最开始的两天,狼崽子?还一心想跑回他的乞丐窝,然而他此时?已经穿上了干净的衣裳,洗了脸,净了手,眉目机灵清秀,生就一段浑然天成的英气?,怎么看都和他们不一样了。
乞丐窝的老乞丐何等人精,知他终究非己类,便不再肯留他。
崽子?心气?高,被撵了几次也就受不了了,从第三日起便老老实实呆在了明仪身边,慢慢地,发觉明仪其实并?不恶意后,心上的戒备也渐渐消散。
“狗儿。”
一次晚饭,小娃一边费劲啃着张比他脸还大的馕饼,一边含糊地嘟囔。
“什么?”明仪其实听清了,但也知他大抵有?话要说。
他也不愿再说第二次,“我从前没名字,他们就叫我这?个。”
“哦。”
小崽子?年纪小,沉不住气?,被她云淡风轻的态度激得一恼,放下馕就要跳起来:“我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你就一个哦啊?!”
“我又没说我想知道。”明仪实话实说。
小狼崽子?:“……”
但老乞丐们也教过他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况且他现在吃人嘴软,再大的脾气?也该收敛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