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杖点地,他再次迈开了步子。
顾易低着头亦步亦趋,也不知道究竟要把人送到哪里才算尽头。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她已经后悔了几百次,又在冲动之前将自己掐醒。
要相信他,要相信周凉,即便没有她在身边,他也能靠自己站起来。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顾易先停了下来,是时候真正离开了。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低头等着周凉走远,可迟迟没有听到盲杖的声音。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到周凉正回头“看”着她。他的眼眶红着,眼里还有未尽的水光,可却比刚刚更加坚定。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周凉笑了笑。
他知道她没有走远,也知道她说那些狠话,只是想让他更自私一些她怕他迷失,怕他不被别人善待,更怕他孤单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她希望的是他们比肩而立,而不是盲目地追逐彼此的脚步。
“我会做好自己的,你放心。”
顾易屏住呼吸,强忍着回应的冲动,直到周凉犹如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般,在长久的沉默中转了回去,逐渐走远,她才敢放出一口气。
大概是冬天太冷,冻得她打颤,又或者是刚刚憋气太久,让她有些缺氧。
顾易无法自控地急喘着,试图用呼吸将破堤的酸涌压回去。她转身想要将自己抽离,不想回头却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简行舟。
224 无法爱人的原因
224 无法爱人的原因
顾易忙别过脸抹掉眼泪,意料之中的迎来了简行舟的嗤笑。
“不是玩玩吗?还玩出眼泪来了?”简行舟极力寻找着顾易不爱那瞎子的证据,“之前白天跟他约会,晚上就跟我搞到一起,现在忽然装什么深情?”
顾易难得认可简行舟的讽刺,她跟吴聿恒寻欢作乐的时候,也没有对周凉有什么愧疚感。在她这里,性与爱就是分离的,前者就是一场愉悦自己的游戏。
可是爱不一样,爱是顾易暂时没有答案。
她习惯性地反唇相讥:“你不是也一样?明明说了不再骚扰我,还是搞这种下三滥的跟踪。”
简行舟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说要全身而退,可身体退了心却退不出去。心里说着不要管她,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
看着她像傻子一样默默跟在那瞎子身后,送他过马路,又在他离开后偷偷流眼泪。
“你不是铁石心肠吗?不是谁也不爱吗?”简行舟气急败坏,“怎么现在一副难过得要死的样子?”
顾易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做的对,可还是在所难免地被分别的情绪击垮。
“可能我没自己想的那么铁石心肠吧。”
如果她真的坚不可摧,当初就不会被简行舟突然的分手激怒,也不会因此迁怒到当时无辜的周凉。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一样被我欺负被我戏弄被我予求予取,在我这里受尽了委屈,却还是喜欢我,喜欢到全部人生都围着我转。”
简行舟觉得可笑:“不就是犯贱倒舔吗?顾易你是心理扭曲吗,喜欢这种没有自尊心的男人?”
“也许吧,在这之前我从未得到过如此坚如磐石的偏爱。”顾易苦涩地笑了笑,“从小不被父母喜欢,长大了不受老师同学喜欢,遇到了你也不曾被你偏爱,还是落得被替换的下场。”
简行舟想要反驳,比起唐宁他明明更喜欢她的,但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跟周凉比起来,顾易于他确实没有家人和自己重要。
顾易只是如果他要喜欢一个女人,她是他第一个会想到的人,而不是唯一。
“所以之前你期待过我喜欢你吗?”
“期待过。”顾易从没有承认过,但此刻却忽然变得坦然了,“我期待过所有人,我希望他们认可我,喜欢我,肯定我存在的意义。”
她原本以为自己追名逐利,是为了成功,为了跻身更高的殿堂。
但后来当她毅然选择离开求索时,才慢慢意识到自己骨子里追寻的并非名利,而是别人的认可。
这个“别人”一开始是偏爱哥哥的父母,后来是所有因为唐宁否定她的吴璋、简行舟、安德烈等等。可是她越是追寻,越是嫉妒、愤怒和疲惫,哪怕是功成名就的高光时刻,她也未曾感受到期待中的喜悦。
这些光彩与荣耀,远比不上周凉因为她决定成为一个好人时让她震撼,也无法匹敌在坦诚心扉时唐宁说想抱抱她的那一刻的感动。
她这才渐渐明白,与其期待别人的认可,不如遵从本心、赢得自己的喜爱。所以她努力在从事业里获得新的价值感,从自我表达中寻找存在的意义。
可是无论她做出什么改变,简行舟都会用他傲慢的偏见将她打回原形。
“我知道你在改变,也有几次我确实动摇过,但我惧怕向你妥协因为在你那里我永远只是一个女人。
你对我的所有的垂涎和觊觎都似乎在告诉我,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的生殖器,我最终的归宿就是被你操。
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对自己的女性身份抱有自卑和愤怒。小时候一起和家人吃饭的时候,明明做饭的是我和妈妈,但桌上的盘子永远摆在距离爸爸和哥哥最近的位置。也许你觉得那是微不足道的距离,可是我走到现在,依旧没有跨过去。
我会忍不住较量,控制不住愤怒,对所有不认可我的男人充满敌意。我想教训他们,战胜他们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没办法坦然地去爱某个男人。”
简行舟前所未有的安静,直到顾易说完,他都没有插一句话。虽然顾易将她的“自卑与愤怒”归咎于她的家庭,但他清楚自己也难逃其咎。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傲慢,再多给顾易一点点偏爱,也许他可以帮助顾易化解一些不甘。可是他没有,不止没有,甚至还利用唐宁推波助澜。
“为什么你不早一些告诉我这些?”
他被顾易拒绝了那么多次,顾易却从来没有说过她的痛苦。她永远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让他误以为只有战胜她才能得到她。
如果能够早一点明白她的心情,简行舟绝不会一直逼迫她。
“大概是因为自欺欺人吧我自诩清醒自知,不愿与唐宁比较,但事实上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在跟她比。比不过才华,才想另辟蹊径,比不过作为女性的魅力,才迁怒那些喜欢唐宁的男人。”
简行舟摇了摇头,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哪怕他与唐宁一起时,也下意识比较过,所谓暴发户与名门之后的差距。
他从不觉得顾易去做画商做策展,完全是因为与唐宁比较。如果是单纯的竞争,顾易想赢唐宁太简单了,她大可用些肮脏的手段,让唐宁再也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