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你在说什么?”他冷笑着反问,“余先生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当年宴席上,斟给皇帝的那杯酒,被余逢春接过喝了下去,酒里的毒不?是你下的吗?你那时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外?袍,靴子是去年新做的,因?为宴席设在宫中,你还?在前几日特意问了陈和许多……”
伴随着余逢春轻描淡写的讲述,当日的情形被完完整整地复刻出来,太完整太清晰,不?可能是为了套取口供临时胡诌出来的。
卫贤的瞳孔急速收缩,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整个人仿佛被当空泼下一盆冷水,身体猛地哆嗦一下,仿佛被无形力量击中,呼吸变得急促。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没人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闻言,余逢春低垂双眸,无奈笑笑。
易容程序再度终止,随着凉风吹拂,一张熟悉到接近梦魇的脸出现在卫贤面前。
仿若幻境降临,亡灵重生。
“孤魂野鬼罢了。”
望着卫贤震惊到恍惚的脸,余逢春说。
*
余逢春的面容是很清秀的,两弯眉毛细且长,似柳叶一般,双眸明亮,朝人看过来时,总无端让人觉得温和。
他身上有很重的书卷气,儒雅清俊,像是很讨人喜欢的教书先生,会给学生分糖那种。
只是顶着这样亲和的容貌,余逢春却暴殄天物,常常面无表情,因?此显得异常冷淡,周身仿佛裹着一层景潭山最高处的冷雾。
卫贤被捆着扔在角落,无法挣脱,可还?是拼命向后挪动,恍惚着摇头?。
“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为什么还?活着?”
余逢春也跟着无奈微笑。
“是啊,毒药磨骨削肉,我?怎么还?活着?”
尽管刚才气血损耗,可余逢春仍然是一副活人模样。卫贤眼睛瞪得很大,目光呆滞,似乎完全被余逢春还?活着的事实给打击,已失去思考能力。
余逢春瞧着他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安然地坐在椅子上,语气波澜不?惊。
“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背叛邵逾白?”
顾佑和万朝玉心?怀反意,太正常了,余逢春根本就不?会去想为什么,但?卫贤不?一样。
余逢春看着他从一个还?没到人大腿高的孩子长成少年,从未想过他心?里有那么多的暗流汹涌。
闻听此言,从刚才开始便眼神恍惚的卫贤忽然抽搐一下,然后嗬嗬地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大,尾音撕裂,声?嘶力竭,像只报丧的乌鸦。
狂笑身体震颤,让本就没愈合的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余逢春眼睁睁地看着又一滩鲜血从他膝盖处涌出,淌在地上。
不?必说,这双腿自然是废了。
哪怕日后邵逾白不?杀他,卫贤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思及此处,余逢春变了主意,终于站起身,踱步来到卫贤身边,垂眸看着面前人形容狼狈。
而卫贤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止住了笑声?,又变回一潭死?水模样。
许久后,余逢春低声?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躲在陈和身后,还?没他胸口高,听见我?的声?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我?……”
卫贤手指动了一下。
余逢春继续说:“邵和军训练辛苦,你还?年轻,又没有童子功,难免磕磕碰碰,陈和虽是你师傅,可有些时候太过严厉,你不?敢跟他说,便来找我?,我?为你上药,你也跟着邵逾白叫我?余先生。”
无论寒暑,每隔几天总会有个孩子敲响余逢春的房门,拖着一身的伤,可怜兮兮地叫他先生,求他帮忙上药。
余逢春怜悯他年纪轻轻要吃许多苦,又听说他父亲早亡,能帮的都会帮,卫贤因?此更粘他些。
直到后来,先皇病重,余逢春要去很多地方料理,便让邵逾白专门给卫贤安排了医官,卫贤才慢慢不?来找他。
再次提起往事,无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攻心?。
可如果一颗心?不?为任何所动,人就不?是人了。
看着卫贤颤抖的眼眸,余逢春轻声?道:“八年前的那杯酒,你不?想端给我?,是我?硬要走的,我?的死?本不?该算在你身上卫贤,我?只问你一句,这八年里,你可曾后悔过?”
早在卫贤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责骂怨怼就已经毫无作用,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硬了,扛得住余逢春的恨。
可偏偏余逢春说不?怪他。
即便知道这句是谎话,卫贤还?是在那一瞬间,滚出泪来。
怎么可能不?悔,那么高洁的一个人,身中剧毒,日渐枯槁,死?在不?知什么地方,光是想想,卫贤都觉得自己烂掉的心?又臭了一些。
泪水从侧脸流下,沾湿带着泥水的衣襟。
“……他该死?。”
卫贤低声?说。
余逢春愣住了:“什么?”
“我?说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