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这个过于直接的提问,刺中了她心底某个自己并不愿意面对的部分。

她身体承认了安常的特别,意识却不愿承认这件事,她需要理智上把安常当成个平凡的水乡姑娘,萍水相逢,拍完一个月舞剧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宁乡这种破旧落后的水乡,大明星南潇雪一辈子会来几次呢?

承认安常特别这件事,连带着背后她不愿深想的更多部分,让她本能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她眸色冷了冷。

安常敏感察觉到,随着那支烟烧完,她们之间有什么氛围悄然变了。

南潇雪再次开口的声音理智异常:“你不觉得你的问题有些越界了么?”

“我们认识还不出一个月,你觉得有熟悉到可以问这种问题么?”

“那你觉得认识多久才能问?”安常道:“还有不到一个月,你拍完舞剧就要离开宁乡了。”

南潇雪点点头:“没错。”

安常后退半步:“好,我知道了。”

她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安常转身往ktv里走:“我先进去了。”

南潇雪站在她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安常走了两步回头,见南潇雪在对着那片淡橘色的晨曦出神。

安常忽而开口:“你可以继续利用我入戏,甚至利用我克服你对亲密接触的心理障碍,也许这对你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因为在你心中,舞台的效果是第一位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不是演员,我是一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

她忽然几步走回南潇雪身边,拉起南潇雪的手。

在南潇雪还来不及挣脱的时候,安常拉着她的手摁上了自己胸口。

南潇雪掌心一烫。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安常的身体,年轻女人的身体如自然的恩典一样,有饱满起伏的曲线,皮肤的温度透过扎染印花蓝布衫子传来,带着宁静却蓬勃的生命力。

这一次触碰却不带任何欲念意味,安常掌心摁着她手背,让南潇雪感受自己怦然的心跳。

也许与南潇雪自己有同样的节奏。

又或者本来不同,此时却顺着她手臂的经脉,一路传导进她的心里,逐渐趋同于统一的节奏。

安常望向她的眸子那样清亮,让她忽然有一种开口的冲动,想告诉安常自己为什么对她一点不排斥。

这时安常却放开了她的手,内敛沉静的性子,让安常一张脸不笑时就会透出几分清冷。

她带着那样的冷意对南潇雪说:“也许你这样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残忍。”

转身走了。

剩南潇雪一人立在原地,指腹还带着安常皮肤和心跳的触感。

残忍在哪?

残忍在于她的行径,也扰乱了安常的……心么?

南潇雪拇指轻轻捻过中指,这也许是从六岁开始就很清楚自己人生要什么的她,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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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常回包间的时候,有过一瞬担心,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和南潇雪同时消失这件事。

然而当五分钟后南潇雪回到包间,甚至没任何人再对安常多看一眼。

安常埋着头挑了挑嘴角。

她的确是想太多了。

一行人没无休止的玩下去,她们还得赶回宁乡小睡一下,攒出今晚拍舞剧的好状态。

安常登上小巴时,远远望了眼南潇雪随商淇和倪漫向奔驰走去的背影。

在逐渐清晰的晨曦下,南潇雪那轻摆腰肢的媚气淡化了些,背影里的淡漠无情就很容易捕捉了。

小巴上,她们都按原先的位置坐,于是柯蘅再次坐到了她身边。

笑着开句玩笑:“你倒是比我更先夺走南仙的‘初吻’。”

这时安常已经很淡定了,还能跟着弯唇:“只是游戏。”

游戏、演戏,都是差不多的含义。

背后指向同一个内核不是真的。

小巴摇摇晃晃,安常的心情却随着逐渐明亮的晨曦,渐渐沉郁。

她连找话题跟柯蘅缓解尴尬的尝试都放弃了,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

真的很累,她睡着了。

竟梦到了南潇雪,回到初见的石桥头,袅袅娜娜穿着那件瓷青色旗袍,细雨一淋,不知怎的,变作了那只宋代青釉玉壶春瓶。

那只安常已经放弃许久的、锁在绿锦盒里蒙尘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