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仔细打量着她:“瘦了。”

南潇雪太端雅,因连日的奔波清减几分, 隽秀的意味便更浓, 添了份特殊的美感。

但还是:“你瘦了。”

南潇雪浅笑了声,心情倒是很好:“那你呢?”

安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眼神不看南潇雪,往垂放被面的指甲盖上瞟:“我能有什么, 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小姑娘。”南潇雪叫她的声音带一点点哑:“手机拿好, 让我看看你。”

安常只得把故意偏出几分的摄像头, 重新对准自己的脸。

问南潇雪:“你刚才睡着了, 怎么又听见我回你微信?”

“我猜你应该去洗澡了, 便把手机握在手里。”

安常有些不忍:“你赶紧睡吧,等你睡醒再说。”

南潇雪却道:“不急。”又问:“那件素三彩你终于修完了?”

“嗯。”

“你满意么?”

“南老师,你这话问得奇怪,你该问罗老先生满不满意。”

“那不重要。我是问,你自己满意么?”

“满意。”安常点头坦言:“这是我难得对自己满意的作品。”

“那就够了。等我回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作品。”

“嗯。”

到现在安常终于明白南潇雪一双眼为什么那么毒,除了她本身惊人的艺术直觉,还有她外公作为一位知名收藏家,多年来对她总有浸染。

她很期待,当南潇雪面对那件素三彩时,又会看到些什么。

两人相互聊了些近日的事,南潇雪把摄像头转向窗外:“现在,我先给你看些东西。”

英国正值傍晚,南潇雪所住的酒店是老旧的维多利亚风,石料窗台搭配考究的铁艺装饰,窗外夕阳铺陈,大片大片暖橘色的暮云悠游,好似绽开的天堂鸟。

安常在国内午夜已过的时间,收到了她的造梦人所寄送的,一整个完整黄昏。

南潇雪又把摄像头转向自己:“今天冷吗?”

“还好。”

“可是今天邶城的气温比昨天低两度。”

安常一怔。

她也听倪漫说过南潇雪在国外巡演的日常,常常躺在酒店床上醒来,根本不知自己在哪个城市。渐渐就不再换算时差,不再关注国内天气,不再换算当地货币等于多少人民币,人往前跑得太快,曾经熟悉的一切追不上那阵脚步。

再渐渐的,过往的生活忘了她们,她们也忘了过往的生活。

安常心里淌过一阵暖意,也淌过一阵涩意。

叫南潇雪:“快睡觉了。”

“那你呢?”

“我也睡了。”

“嗯,那先不要挂断。”

“为什么?”

“我一时之间睡不着了。”

“好。”安常躺进被子里,手机立在一旁,问南潇雪:“那我关灯么?”

南潇雪反倒笑了:“不关灯,你睡得着么?”

安常弯唇,关了灯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看一眼手机屏幕,南潇雪的一张脸犹然清晰,她这端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黑。

“晚安,南老师。”

“晚安。”

她知道再聊下去,南潇雪一定更久不睡。

这段时间为了素三彩的收尾,她也常熬夜,此时闭上眼,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半夜醒了一次,她下意识去摸床头手机。

点开昨晚的视频通话记录。

一小时零三分钟。

她们大概打了半小时视频。

也就是说,在她睡着以后,南潇雪听她在一片黑暗中浅浅的呼吸声,望着窗外那片天堂鸟色的夕阳,就那样度过了半小时。

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当南潇雪从舞台下来以后,在那半小时沉默的时间里,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