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时风拂纱帘,他便说挂起经幡方能解了心结。
可此时也无鸟,也无风,夏日宁谧得仿若凝滞,他想信口胡诌也寻不得半点信号。
略有些尴尬,端起桌上罗汉果茶浅抿一口。
编不出说辞的心焦却令手一抖,不知怎就打翻了茶杯。
烫得一颤之间心领神会:“我悟了!”
罗诚唤人来收拾,一边忙问:“悟到什么了?”
“你外孙女缺一位水字命格的人相伴!”
夏日绸衫薄,滚水洒了一腿余温也灼烫,他急急又添一句:“还得是年轻的水字命格!”
罗诚认真点头:“受教了受教了。”
“罗兄,你看我们上次提到那青花釉里红寒江独钓鼻烟壶……”
“若是我外孙女的孤寡命格当真有解,我一定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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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舞剧院内。
南潇雪坐在剧场看完了柯蘅的独舞,又看了首次合排。
柯蘅染了一额的汗,坐到南潇雪身边时周身散着热气:“雪姐,你觉得……”
南潇雪直接打断:“不好。”
柯蘅一滞。
身边工作人员来回逡巡,南潇雪却不管这些,直言不讳:“你在舞剧中扮追寻龙卷风的气象学家,舞姿要比以往更充满力量,你的注意力太多放在表情上,这不是拍电影电视剧,没那么多特写,观众是从你的身体语言领悟人物的信念感,你指尖太松,趾尖也绷得不够……”
说到忘我处站起来:“我……”
手术后的左脚猛然触地,仍是钻心一般的疼。
柯蘅急忙来扶:“当心。”
南潇雪甩开她手:“不必扶。”
“我是舞者,不打算把这种随时需要人搀扶的日子过太久。”
自己稳住了重心,方才坐下。
柯蘅凑近:“雪姐,你知道为什么人人都不敢靠近你?”
“你真话说得太多了,自己倒不怕人偷师,落到有二心的旁人耳里,又疑心你故意挑刺。”
南潇雪问:“那你呢?”
柯蘅一笑明丽顿生,整个春日绽放在眼角:“我可没那么蠢,你的捶打,我一个字都不落的吞下去,反复咀嚼榨到一点养料也不剩。”
南潇雪点点头:“算我没白来这一趟。”
柯蘅半是玩笑的问:“当真不怕我超过你?”
南潇雪面色很淡:“你大可以试试。”
首次合排结束,灯光渐次关闭,舞者们准备离场。
商淇带了倪漫去办公室理日程安排,南潇雪独坐于观众席。
柯蘅是舞者里最后一个离开的:“雪姐,还有什么指教?我不怕你说得再难听些。”
南潇雪摇头:“没有了,你先走,我再待一会儿。”
柯蘅点头,背着大大的运动包出去了,掩上门,连廊里透进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
分明盛夏日长,剧场内却又变作那片幽暗沉沉的海。
南潇雪没理会立于一旁的手杖,独力站起。
剧场再暗,却是她十余年来栖身的所在,什么都瞧不清,也能一路顺畅的慢步到舞台边。
缓缓坐下。
黑暗里她闭上眼,手指轻轻贴在身侧的地板。
或许除了她没人知道,舞台的地板是有生命的。
它会把舞者的体温、呼吸、汗液都吸纳,直到现在指尖覆上,还能感到微微的灼烫,连绵的起伏。
方才柯蘅在台上的一舞,看得她浑身难受。
不是因为一无是处,而是明明只差那么一口气,柯蘅便可以做到极致。
她阖上眼,指尖在舞台上轻轻敲击,周遭静寂无声,旋律淌在她心里,她反复模拟着若是自己来跳,会是何种节律。
希望下一次,柯蘅能让她看到这样的效果。
剧场门再次被推开,商淇带着倪漫站在门口:“久等了,潇雪。”
南潇雪从舞台边站起来,回坐席边取了手杖,才缓缓走到商淇和倪漫身边。
三人一起走向剧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