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九九八年的电影节奏不快,连南潇雪的语调都被拖得徐缓。
安常其实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只是想跟南潇雪说话,最后也只能叫了声南潇雪的名字。
南潇雪应了她,这就够了。
雨声。电影里的旋律声。发香。铜炉焚香。两人贴在一起皮肤冒出的薄汗。
也许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安常回忆起来,生命里也很难找到那般静谧的瞬间了。
心里本来充斥着雾一般的哀伤,却又难以抑制的弥散着淡淡喜乐。
她和南潇雪依偎在一起,好像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永远没有尽头。
肩膀放松下来。
其实安常并没有任何自己“睡着了”的意识,只是当倏然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清醒。
造成她忽然醒来的原因,是南潇雪从她身边离开了。
她揉着眼坐起来,见南潇雪正站在卧榻边。
窗外的雨竟停了,晨光透过木窗棱格投进来,南潇雪的旗袍已经拉好了,袅娜立在那儿美好得如同一场幻觉。
笑得很淡:“醒了?”
撩了撩披在肩头的长发:“我要走了。”
经过一夜,南潇雪脸上的妆几乎已经脱尽了,可她的脱妆一点不显脏,只是本身的清丽透出来,像一朵濯洗尽了灰尘的芙蓉花。
安常先是陷在那样一幕带来的震撼里,呆呆的问:“几点了?”
南潇雪踱过来,手轻轻落在她头顶:“马上七点了,商淇她们开车过来接我。”
安常很难描述那一刻心里的感觉。
沮丧,懊恼,失落,难以置信。可也许还夹杂着淡淡的庆幸。
最后最宝贵的近一小时,竟被她就这样睡过去了。
可要是没睡过去,她会不可抑制的、冲动的对南潇雪说些什么?
会是让她现在感到开心、将来感到后悔的话么?
会想要和南潇雪一起走么?
她怔怔的抬手摸索到南潇雪的掌心,握在手里。
陷在巨大的混乱里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最后两分钟,就在她的愣怔中过去了。
博物馆门外,响起了低低的鸣笛声。
南潇雪:“她们到了。”
安常低头盯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指。
“你刚才有睡着么?”她忽然问。
“没有。”南潇雪温声答:“我在看电影。”
对了,电影。
此时她手机还打横放在小茶桌上,靠着焚香缭绕的铜炉,不知何时被南潇雪按下了暂停,画面定格在女主角的脸上,那双湛蓝的眼随时都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剧情是如何进展到这儿的呢?安常一点也不知道。
“安常。”南潇雪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有种罕见的温和,像在哄一个不肯撒手的孩子:“我要走了。”
“噢。”安常呆呆松开手。
掌心倏然一空,明明是盛夏,为何却感到一阵凉意。
南潇雪看她一眼,张了张嘴。
“别说再见。”安常忽道。
又喃喃重复一遍:“别说再见。”
她俩从此是两条再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再见了。
南潇雪浅浅吸了口气,走到门边拉开门。
“喵呜!”
昨晚那只野猫不知怎的又在,南潇雪一拉门,她们互相吓了一跳。
南潇雪轻笑了声。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声响。也许是给安常的,也许不是给安常的。
她端丽的背影消失了,旗袍下摆摇曳出最后一片淡影。
她说过不喜欢送别,安常牢牢记在心里,所以只是呆坐着,盯着手机屏幕上女主角的那双蓝眼睛。
当博物馆大门被推开的嘎吱声传来,安常却一下子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