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思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起气来的?

大概是从倪漫来敲门、安常浑身都绷紧的时候开始。

就那么怕被人瞧见?

以南潇雪的身份,是不便让安常真正进入她生活的,可她发现相较于她,安常似乎更怕她闯进自己的生活。

想起安常在电话里那句:“我以前有过一个喜欢的人。”

安常痛怕了、伤怕了,大概不会允许那种程度的“喜欢”再次发生了。

南潇雪反思:她在生什么气?

她并非一个贪婪的人,从小练舞的经历让她清楚,你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你想要舞台上光鲜的时刻,就用满是伤痕的双脚来换。

她只能许安常一段露水情缘,安常回她一段露水情缘,如此而已。

不该在安常想要避开人从民宿离开时语带暗讽的。

南潇雪摸摸自己的耳朵,总觉得比平素的体温高了半度,残存着安常一吻后的烧灼。

吻不是好东西,南潇雪在心里下结论,精魄不就是从那一吻开始陷进去的吗?

最后魂飞魄散,断送了七百年功力。

南潇雪提醒自己:你是不是得清醒点?

******

安常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迷蒙的细雨洒满她小臂。

她在思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别扭起来的?

大概是从南潇雪穿上那双酒店拖鞋去应门开始。

那一双雪白的拖鞋,把南潇雪从精魄的角色里剥离开了。

形状完整的拼图换了一块,突兀塞入现代人的痕迹。

叠加上倪漫送来的营养补剂和早午餐,让安常清晰认识到:南潇雪并非什么飘飘灵气所幻化的精魄,她是需要很多现代技术和苦练来支撑的顶尖舞者。

她不是一场旖旎的幻觉,她是真实的存在,就与安常生活在同一时空。

安常默默计算了下自己与南潇雪的年龄差距,二十五和三十岁。

她小学二年级在宁乡小学教室咬铅笔的时候,南潇雪考上了邶城最好的舞蹈附中。

她初中二年级为偏科成绩发愁的时候,南潇雪成为了国家顶级舞团最年轻的首席。

她进入故宫文物组工作的时候,南潇雪正凭借水神一角在舞台上闪闪发亮。

拼图逐渐补完,勾勒出她俩置身的两个世界。

最可怕的不是安常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南潇雪,最可怕的是,她对南潇雪的真实生活生出了许多的好奇。

她想了解,她想走近,而她明明自己亲口说了,因为心里预设了南潇雪会离开她的生活,不抱任何期待,她才有勇气接受这样一段露水情缘。

若真发展下去,她万万不能承受像以前那样再痛一次了。

清醒一点吧,安常。

******

安常回到家,她出门的早,此时不过上午十点。

文秀英正在天井里择菜,看见她一愣:“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还是你昨晚根本没回?剧组耽误到现在?”

“没有,我回来了,今天一早才出去的。”安常拖了个小板凳,坐到文秀英身边帮她择菜。

“你一大早出去干嘛?”

安常没答,沉默了阵,忽道:“外婆,我横竖是不会再离开宁乡了,你别赶我。”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出去七年已经够了。”安常把菜杆扔入簸箕:“我这种性格,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的。”

文秀英看着她:“在剧组受欺负了?要是跟她们相处不来,就不干了,回家。”

“不是,她们人都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那你……”文秀英顿了顿。

安常轻轻吸了口气:“我是怕,你看我跟她们处得好,等她们一走,你又觉得宁乡没我的同龄人了,又要逼我回邶城。”

“我不逼你。”文秀英摆摆手:“我对你回不回邶城这事,其实也不是很拿得定主意,我想你过得更好,可你妈去了邶城后……”

“总之,我不逼你,我以前也就是絮叨絮叨,你自己选。”

安常轻声答:“好。”

下午,安常在染坊帮忙时收到倪漫微信:【今晚拍摄取消。】

安常一愣,擦了擦手,带着满手指还未洗脱的蓝打字回复:【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因为今天两人分开时那微妙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