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重新飞回卡特的手上,消失在他的身体里,周围也没有了光,两个人站在黑暗里,仿佛悬浮在茫茫虚空中,除了他们,周围再没有任何事物。
死寂弥漫在四周的黑暗里,叶槭流抬起头,向着头顶望去,无尽星光从上方洒下银色的微芒,他仿佛在从深渊的下方仰望,寻找着向上攀升的道路。
看起来在白夜博物馆关闭时,这里的管理者带走了所有藏品,没有留下任何一件……下面不能去,上面已经走过了,除了周围的黑暗,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卡特没有提议进入黑暗,看来他并不觉得那里是路,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用分、身搜索过白夜博物馆的可能……从最下方往上看,我现在所在的是第一层环形走廊,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六层上面就是出口了……叶槭流漫无目的地想着,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浩渺的虚无中无远弗届。
深渊中渐渐浮起了点点光芒,数不尽的星星从无光的黑暗中涨伏起落,冰冷的星光投向了环形走廊,仿佛一道道目光,注视着置身于无垠深渊的渺小凡人。
一个想法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游出了思绪之海。
冷冽的星光围绕在叶槭流的身边,弥漫在他附近,叶槭流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来,唯有心跳声越来越响亮,响得仿佛连卡特都能够听见。
他的身体停在了走廊上,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杂乱念头气泡般冒出来,在他的意识里炸开,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说着不同的话语:
“辉光从混沌中降临,用光照亮了荒原。万事万物从辉光中流溢而出,流溢向荒原之下的现世,荒原之外是一切生命终将前往的无光之海……”
“海洋在花园的下方,骨白鸽在那里目送一切事物流向海洋,确保没有什么能够从海洋回来……”
“进入海洋的所有事物都会成为海洋的一部分,在那里万事万物都会归一……”
“奥秘向下流动,和灵魂一起进入海洋……”
“历史有无数重,但海洋是唯一的……”
“感染遍布海洋的每一处……”
“当诸神从这一点向外眺望时,祂们看到的是所有的历史。时间和空间在祂们眼中是展开的,多重历史同时存在,祂们可以从中选择过去编织成一重重历史,而其余的历史会被掩藏……”
如果说一切都会流向无光之海,向着下方漂流……那么现世本身呢?
阿维兰把多重历史形容成漩涡,那时他在一张平面上画出了模型,但是漩涡都是往下的。
如果说多重历史的最下方就是无光之海,意味着所有历史都在流向死亡。
越是古老的历史,越是接近海洋。
叶槭流仰起头,静静注视着无边的黑暗,仿佛凝固的蜡像,一言不发。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切开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文字。
……
【你创建了你的密教。】
【你呼唤生者,你悲悼死者,你击碎雷霆。你可以发现隐藏于重重历史中的奥秘,成为奥秘本身。】
【世界终将坠落,但在那之前,你将不断向上攀升。】
第259章 259
259
冰冷的星光从无垠黑暗中投来, 仿佛在注视所有敢于窥探深渊的人。
卡特收回视线,随意打开手炉的银盖,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神秘符号, 熏烧的炭火中迸出火星,变成了一只只翅膀残破的火焰飞蛾, 被他从手炉中引了出来。
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卡特也看清了叶槭流脸上的神情。
仿佛有幽暗的阴影在他的眼底缓缓流动, 某些属于他的底色似乎从那张脸上褪去了,只剩下几分疏影般的冷淡, 像是一具做工精细的空壳。
足以打动人心的精妙表演背后,缺少不了日复一日的观察和理解。对卡特来说,任何人的任何情绪、想法、一闪而逝的表情,都仿佛一局奇妙而令人着迷的谜题。
他的天赋让他能够轻易打开每个人自我的那扇门,深入人心的幽微之处,从无数情绪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共鸣,让他的表演终于动人到无人能够分辨真假, 可无论多少次, 他依旧好奇于那些细微变化背后的原因。
作为一次探索, 这次白夜博物馆之行的收获不能让人满意。这个多重历史的模型当然具有很高的价值,但那只是对无知的学徒而言,对知识渊博的密教学者来说,白夜博物馆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就不那么有启发了。
在卡特看来, 这个模型并不够精准, 不能够完全描述多重历史的存在形式。
但他也能够谅解这种粗糙, 他们在讨论的是高于现世、凡人无法观测也无法想象的概念, 多重历史的大门从来不为凡人打开, 意味着除了神灵,几乎没有人能够亲眼目睹世界的真正形态。
按照卡特的想法,真实的多重历史模型根本无法在现世构造出来,而能够观测多重历史的诸神,祂们的视角本身就是凡人难以理解的,在祂们眼中,现世的形态或许都和凡人的认知截然不同。
历史上不乏学者对多重历史做出种种假设,其中大部分假设都显得可笑,有些甚至完全违背常识。
卡特了解过其中的许多学说,他不会因为这种可笑而轻视任何假设,在他看来,哪怕只是片面的猜想,也触及了真实的一面。
凡人当然无法拥有神灵高高在上的视角,所以任何一点细微的进步,都是一声对诸神的放肆嘲笑。
但这种没有启发也只是对卡特而言。哪怕深受辉光的眷顾,这样的知识也不是信徒能够知道的,以叶槭流表现出的洞悉和观察力,猜出白夜博物馆是什么应该不算难,知道真相时,内心产生震动更是很正常。
只是卡特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变化,似乎并不只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世界正在坠落。
称量其中微妙的区别非常有意思,卡特也没有收回目光。
他手里依旧拿着手炉,半点不提白夜博物馆和多重历史,反而语气轻松地说:
“希望你有做好被惊吓的心理准备,你是不是说过凯斐·杜尔现在快疯了?看来他还没有疯到我们都期待的那个程度,但不管怎么说,他刚刚跑了。”
这个话题果然打破了叶槭流身边的异样氛围。
他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反应很快地垂眸思索,短短瞬间,就调整好心态,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对此有话说:
“我应该为你之前展现出的信心感到遗憾吗?”
“我没想到你对赌博也有兴趣。”卡特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接着正气凛然地说,“既然这样,我想我有必要教授你一些关键了,比如说,达到预期目标的那一刻就是离开赌桌的最佳时机,想靠着一枚筹码连赢二十一次?这可不是健康的赌徒心态,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