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确帮助苍白之火完成了对三教会的破坏,从这点看,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马德兰推开座椅,双手在身前合拢,望向窗外的泰晤士河,语调舒缓地说:
“博弈的关键是隐藏自己的目的,无论是外形,话语,还是对外表现出来的形象,都可能是精心伪装的结果,作为警探,我们不能完全断言这些就全是真的,想要看出一个人的本质,要看他都做过什么。
“获取影响的途经有很多,他完全可以不毁灭旧镇,但他还是选择了这么做;3级铸遗物虽然罕见,但我知道几件这样的遗物的下落,获取难度绝不会比和西温·艾瓦正面交锋更高,更何况他还要冒着和公爵交恶的风险。”
说得好,问题是我不知道……叶槭流内心痛苦地想着,几乎要维持不住表情。
好在马德兰没有注意到叶槭流的心情变化,继续说道:
“最让我奇怪的是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如果没有他的插手,三教会一样会猝不及防,但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叶槭流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当场开门飞走,然而他不可能这么做。
他只能听着马德兰慢慢说:
“他似乎有一种冲动,一种失控的渴望,这让他渴望带来更多的鲜血和死亡,他并不在乎他是否神志清醒,或者他的决断是否正确……但他的行动的确具有目的性,这点很奇怪,所以我倾向于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他的思想里存在某种内在的驱动力,而他无条件地遵从这个意志的决定。”
马德兰的眉眼透着股逼人的冷淡,说道:
“某些邪神和信徒之间会存在更深的联系,祂们会完全占有信徒的身体和心灵,甚至于降临到他们身上,不在于这种神降会给信徒带来多深的侵蚀。这种侵蚀在最开始能够给信徒带来更多的力量,但倾听神灵声音的时间越久,自我意识也会越来越薄弱,长时间之后,信徒的灵魂会渐渐和神灵融为一体,最终变成神灵行走现世的容器。
“所以我不认为怀特·克朗会有自己的目的,作为神灵的所有物,他的一切行为都是那位邪神的意志的体现。我想目前可以认为,怀特背后的邪神在利用他破坏七神的意图和计划,而从这几次行动的结果来看,在与七神的斗争中,祂已经获取了一定程度上的优势。”
“……”叶槭流张了张嘴,半晌才缓缓合上。
他惨淡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
“您说得很有道理。”
第184章 184
184
勉强接受了自己身上多出的新设定, 叶槭流调整好情绪,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思索着什么样的反应比较合适。
思索后, 叶槭流抬起头, 不乏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如果是这样, 我恐怕扮演怀特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现在三教会对怀特的敌意又一次加深,我担心他们的态度会对计划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都不知道我已经把黑手伸向了七神……虽然我的确正在勤快地从他们那边挖信徒, 而且的确抱着杀死神灵的想法, 但毕竟我们这个密教的成员目前都有三四等阶, 连个半神都没有,眼下我还是倾向于暗中活动的……
叶槭流有些自嘲地想着,不过他不能不承认,对于马德兰的想法,除了无奈,他同样怀抱着深深的警惕。
虽然推导过程完全错误, 但马德兰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正确的,明明他和怀特没有正面接触, 却能够推导出怀特在遵从脑海里的声音行动, 间接推测出他是“邪神”的容器。
这份感知力和敏锐程度就已经足够恐怖,更别提他还拥有异常丰富的神秘学知识, 叶槭流毫不怀疑, 但凡老爹多了解一些内幕, 他甚至可能扒出叶槭流这个邪神身上隐藏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 我不觉得马德兰现在就完全信任我了, 他说的话同样适用于他自己, 无论外在表现如何,从结果来看,他都是个怀疑一切的人,就算他对我表达了一定的善意,他的内心或许也没有放下对我的怀疑,或者说,他从没有放下过对任何人的怀疑……
对于这种人,叶槭流很清楚,如果不想被发现自身隐藏的秘密,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尽量远离。
马德兰没有立刻回答叶槭流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接下来你在时间上会有些不方便。”
叶槭流点点头,斟酌着温声说道:
“是的,后天我就要去学校报道了,今天来见您,也是结束我在裁决局的实习,顺便我想要确定您什么时候需要我,这样我可以提前安排时间。无论如何,这段实习经历对我来说都是一段特别的体验,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指导。”
是后天吧……我差点不记得开学时间了……叶槭流努力回想。
“那么我们可能要借用你后天一整天的时间了。”马德兰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教会应该更关心修复教堂的事,他们会很高兴裁决局愿意帮他们解决麻烦。”
这么快?叶槭流有些意外。
伦敦裁决局的力量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叶槭流猜测,这就是为什么之前马德兰一直没有提起扮演怀特的计划,但马德兰并不是会冒险的性格,他会说出这种话,只能是他认为已经到了时候。
不对,索尔·马德兰不止是柏林裁决局的局长,还负责整个西欧地区的安全事宜,他应该可以跨国调动裁决局警员,所以他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其实不是在等受伤的警员恢复健康,而是在等另一批人?
这一刻,叶槭流再一次意识到,他真的应该尽快离开伦敦了。
“我知道了,我会在后天早上抵达裁决局的。”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
马德兰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映着叶槭流的身影,沉默片刻,用一种罕见的温和语调说:
“对我来说,我也很荣幸能够和你共事,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你身上有很多……我没想过的东西,从你身上,我受益良多。希望你今后也能继续在你选择的道路上不断攀升。”
在叶槭流和马德兰的寥寥几次接触里,他对从这位西欧裁决局局长的印象基本上是冷硬、沉默和疲惫,让人联想到冷却的钢铁山脉,但意外的是,当他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开口时,却也不显得多违和。
怔了几秒,叶槭流露出微笑,对着马德兰轻轻一点头:
“谢谢,局长。”
……
离开裁决局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像是玫瑰色的湖泊逐渐消融,城市在夕阳下向远处展开,零星的微弱灯光在其中闪烁,如同洒进暮色里的闪粉。
离开前的最后一件事也已经敲定,叶槭流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急着返回欢腾剧院,决定独自在伦敦逛逛。
他给布莱克打了个电话,表示他今晚在外面,大概会很迟才回去,接着漫无目的地跟随上晚高峰的人流,搭乘上一班不知去往哪里的地铁。
坐在地铁冰冷的座椅上,叶槭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乘客。
到站的广播在头顶上盘旋,对面的车窗玻璃上倒影出乘客的身影,轮廓边缘浮动着淡淡的光彩,戴着耳机听音乐、戴棒球帽的年轻人,坐在座椅上看书、戴着眼镜的老人,一身西装、领带却松松散开、闭目养神的中年人,穿着风衣、专心致志看报纸的金发女人,所有人都仿佛身处自己的世界之中。
叶槭流的视线掠过地铁里的人群,慢慢偏过头,出神地望向窗外,广告招牌的灯光在窗外的黑暗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