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从嶙峋如石的棘刺上滑落，如蛇的身躯盘踞在夜幕下，像是群山在夜空中逶迤，言语无法描述的宏大身躯浴火而出，倒映在所有人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

    漫天火焰如雨坠下，恶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厚重的云层在火焰中散开，月光洒落在他崎岖如山的身躯上。

    “他疯了。”西温深深地吸一口气，轻声自语。

    铸之法则锤炼出的疯狂彻底改变了他的形态，引发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异变，现在的怀特已经和疯子无异，只是一具被疯狂支配的行尸走肉。

    虽然这样的结局在西温的意料之中，但看到一位半神的末路，她也不免感到一丝兔死狐悲。

    就在这时，恶龙低下头，如同烛照的赤金色竖瞳盯着她，仿佛盯上猎物的野兽，不带任何感情。

    一瞬间，西温感觉到强烈的恶心感，像是有密密麻麻的细足在她的皮肤上爬行，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寒意，仿佛死亡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面孔上的寒意。

    她来不及想清彻底疯掉的怀特为什么还在盯着她，杀戮中历练出的直觉和神秘学的感知就同时发出预警。

    灰白光芒流过棘刺，女孩的身影瞬间破碎成无数细小的飞蛾，飞蛾群轰然散开，向着四周飞去，下一秒，猛烈的火焰席卷而来，顷刻间将所有飞蛾吞噬！

    燃烧的飞蛾纷纷坠落，像是一颗颗小小的流星，越来越多的火焰从恶龙的鳞片之间喷发，仿佛焰光在他的身躯上流动，他缓缓转头，在火雨中搜寻消失的西温。

    周围空间忽然在蛾影中扭曲，一个个西温同时出现在各处，同时向着恶龙袭来，无形的刀光剑影在天空中纵横交错，金属碰撞的声响中，巨龙的身躯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刀痕，火星如同水珠般迸溅，坚固的鳞片上破开了一道道银绿色的裂缝，裂缝中迸射出刺眼的赤金光芒，像是钢水在鳞片下起伏。

    远处的大楼表面也出现了银绿色的刀痕，刃的力量直接切开了钢筋混凝土，切口平滑如镜，短暂的寂静后，半截大楼沿着切口滑落，速度越来越快，最终轰然坍塌，巨响声传遍了附近的街区，废墟上掀起了数十米高的烟尘。

    铸与刃的准则存在着诸多相似之处，天命之人之间的战斗也总是力量的直接碰撞。

    西温并不畏惧这种直接碰撞，铸造刀剑，磨砺技艺，用自身的力量压倒敌人，洞穿他们的心脏……她一贯擅长此道，她短暂的生命贯穿着战斗，战斗，和战斗，唯有将自己磨砺成锋利的刀剑，她才能洞彻力量的奥秘，攀升上无数渴望变强之人仰望的巅峰！

    一道道刀痕不断出现在恶龙的身体上，火光似乎要从裂缝里流淌出来，每当火焰袭来，西温的身影便会在扭曲的蛾影中消失。

    除了棘刺，西温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她也不需要武器，她自身就是锋利无匹的刀刃，从她开始侍奉将军时起她就知道，要么她会在战斗中死亡，要么她会以力量将战局扭转。

    “棘刺”赋予了西温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她骤然出现在恶龙身后，旋转着纵切而下，数百米长的刀光掠过恶龙，冲向下方的城市，蓦然间，几公里内较高的楼房全部被削平，所有房屋的玻璃同时碎裂，街道被银绿色的刀痕斩断，一辆辆汽车一分为二，接二连三爆炸，变成一团团火光。

    一击得手，西温再一次消失在蛾影中。虽然她同样付出了严重的代价，疯狂也在侵蚀她的心灵，但比起显然已经彻底疯掉的怀特，她仍然能够在疯狂和清醒中维持平衡，从而在战斗中占据上风，相比之下，怀特·克朗只是在毫无目的地挥洒力量，西温毫不怀疑，她会是这场战斗的赢家。

    赤红的火焰掠过她的身侧，西温侧身让开，并没有把火焰放在心上。

    忽然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她的手臂上传来，火焰中张开了一张利齿森然的巨口，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像是长钉钉入了她的手臂，被洞穿的手臂一瞬间失去了直觉，她被钉在空中，无法动弹分毫。

    不对，它怎么可能定位到我，是什么东西能够破开我的身体……西温痛得忍不住发出尖叫。

    阴影忽然落在她的上方，她挣扎着抬起头，恶龙张开的巨口占据了视野，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将她的身影完整映入其中。

    西温的眼神落入叶槭流的眼中，他和她漠然地对视了一秒，视线随之移开，落在了墨绿桌面上。

    他事先已经从马德兰那里知道积累的疯狂会在晋升中被锤炼，继而使得他的形态发生改变，而在水晶宫看到威灵顿公爵化身为龙后，叶槭流也对自己身上会发生的变化有了预料，并提前做好了安排。

    开启第四封印后，他果然陷入了疯狂，而布莱克也按照计划在火海中等待，在合适的时机，利用冬的特性，终结了叶槭流的疯狂，让他短暂地找回了自我意识，重新清醒过来。

    此时此刻，【信徒怀特】的卡牌静静躺在叶槭流面前，描述窗口右下角的疯狂标记也从两个变成了三个，在“病态工作”和“射击狂”旁边，多出了一个新的疯狂标记。

    【疯狂：毁灭狂热】

    利齿如同水磨般合拢，将西温完全吞入其中，几秒后，成千上万的阴影尖刺喷薄而出。

    ……

    伦敦南岸，一间拥挤狭窄的小房间里，小男孩蜷缩在床上，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整副肺咳从胸腔里出来。

    忽然间，窗外映出了仿佛晚霞流动的光，破旧的地板被映成了崭新的亮红色，小男孩疑惑地向着窗外看去，只是从他的角度，他无法看清楚窗外的景象。

    丹尼尔的弟弟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下来，在地板上艰难地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动到窗前，向着窗外看去。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

    滔天火光中，巨大的身影掠过被火光映亮的云层，仿佛从火焰之云中升起。

    他看到了龙。

第142章 142

    142

    千百根阴影尖刺如同花瓣般舒展, 竭尽全力撑开了恶龙的巨口，火光中，一团小小的黑影仓促滚落, 借助阴影尖刺隐藏身形，躲开了流泻的火焰, 迅速消失在烟尘升腾之中。

    几秒后, 阴影尖刺忽然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迅速凋零萎靡下去，锋利的骨刺便缓缓收回, 仿佛绸带的阴影也破碎消散, 像是一朵漆黑的花在烈风中枯萎。

    恶龙慢慢合上利齿，目光投向烟尘之中, 却没有继续追赶西温, 而是衔着什么东西, 降落在了大厦的废墟之上。

    修长的身躯盘踞起来，鳞片上的裂痕开始扩大，火焰从裂缝中汩汩而流，仿佛鲜血，在恶龙身下积蓄成了熊熊燃烧的血泊。

    只是一个呼吸，龙躯忽然像是熔岩一样融化，狰狞巍峨的形体迅速坍塌，金红色的岩浆溢满了楼顶, 流动着仿佛钢水的光, 岩浆沿着楼体往下缓缓流淌，将大厦变成了光彩夺目的火炬。

    熔化的龙躯中, 一道人影挣扎着爬出来, 拼尽全力抬起手, 往脸上扣了张面具。

    他的手肘和身体上不断滴落下拉丝的粘稠液体，随即被身上浮现出的衣物掩盖，赤金色的火焰沿着他的脸侧滑落，露出了仿佛月光的银色发丝。

    胃里仿佛有滑腻而滚烫的液体涌动，叶槭流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克制不住地干呕和咳嗽，呕出了一团团耀眼的金色液体，液体和混凝土刚一接触，瞬间爆发出一阵“滋滋”响声，一团团白雾伴随着响声升起，在微冷的夜风中，熔化的火也迅速冷却，沉淀成了粘稠的黑色流体。

    虽然和真正的白焰之火相比还有差距，但这些火焰的威力已经足够恐怖，除了叶槭流提前收起的“无面之王”，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在火焰中消失了，包括他之前从刺客手上抓下来制作弓弦的遗物，也被铸的火焰轻易粉碎，唯独叶槭流本身依旧能算得上完好。

    果然除了晋升时开启封印，我的身体无论何时都是不可破坏的，就算是白焰之火也无法重塑我的身体，只是塑造了一具虚假的躯壳……叶槭流有些想笑，却又没有力气真的笑出来。

    呕出这些金色液体后，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无力，他摇摇晃晃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走向龙首的方向，从金色液体里拎起了一串仿佛白银的脊椎骨。

    为了换取力量，叶槭流甚至燃尽了意识，才在疯狂带来的异变中获得了强大的力量，甚至能够压过明显恢复了半神实力的西温。如果不是这样，就算依靠布莱克，他也很难和西温分庭抗礼。

    只是叶槭流也无法维持刚才的状态太久，从疯狂状态中脱离后，他也会迅速变回正常的形态，所以他几乎是到了最后一刻，才让布莱克出手终结他的疯狂，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继而准确地从无形的空间中定位到西温，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