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候时间有限,叶槭流没来得及再检查废墟,接下来他一直带着“残缺之牙”,直到应付完辉光骑士的询问,这也是为什么他那时候一直捂着眼睛,“残缺之牙”的负面特性让他的伤口很难愈合,而且视力和听力都有所下降。
等回到临时的房间,叶槭流放下“残缺之牙”,站在镜子前,放下捂住眼睛的纱布,眼前的景象很快从模糊变得清晰,接着在他的注视下,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修复,第二天就已经看不出受过伤了。
叶槭流并不感到很意外,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艾福家受的伤就愈合得很快,甚至在他接管奥格或者费雯丽的身体时,他们的伤势也能够迅速愈合,如果不是这样,以他们遇到叶槭流时濒死的状态,他们根本不可能活下去才对。
宿舍楼的废墟已经被初步清理过,免去了叶槭流的工作量,在数据视野的引导下,他找到了他和加西亚的宿舍,因为“残缺之牙”当时放在宿舍,也算是形成了一定的保护,所以宿舍里的物品大多没有损坏。
叶槭流翻过半截墙壁,站在倾斜的地板上,面无表情地缓缓环视四周。
一行行白色的文字在数据视野里跳出,加西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他把自己的痕迹清除得很彻底,衣柜是空的,书桌也是空的,属于他的那一半宿舍空荡得仿佛从来没有住过另一个人,就算密大没有变成废墟,想要通过加西亚留下的痕迹追踪他也是天方夜谭。
他唯一没有带走的东西就是一本素描本。
叶槭流还记得加西亚在上面画过他的家乡,他从废墟里挖出素描本,拍掉素描本表面的灰尘,坐在半截断墙上,翻开素描本,一页页往后翻看。
一开始叶槭流翻看的速度并不快,但渐渐的,他开始快速翻动纸张,一张张素描在他眼前掠过,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了清晰的印象。
与其说是素描,加西亚的画更像是延时摄影,这些素描的背景全部都是密大的校门口,除了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各不相同,画面上几乎没有区别。
不,其实还是有相同之处的,相同之处在于人……单独看很难看出来,但加西亚并不是在精准描摹所有路人的神态和动作,他只描摹了一个人。一个每天面孔都在变化、但是步态完全一致的人。
一开始素描里没有这个人,但某天开始,他出现在了素描里,之后每天他都会来密大的校门外晨跑,也被加西亚分毫不差地记录在了素描里……叶槭流思绪急转,脑中闪过诸多想法和画面,进行着推测。
普通人怎么可能每天变化面孔,这个人并不想被发现,但他每天都会来密大……观察?他在监视吗?如果不对比很难看出这是同一个人,这就是加西亚画素描的原因吗?但他为什么不拍照?不对,拍照可能会被发现,而素描给了加西亚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进行长期观察……这个人的步态动作里有种熟悉的东西……
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开叶槭流的思绪,他猛地意识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这个人很像那个怒银之刃的刺客。
如果他们有着同样的任务,那么他来密大应该也是为了寻找那个“叛徒”,但是因为3级遗物,他无法进入密大,只能在密大校门外进行监视……如果说他的目标就是加西亚,那么他们是在互相观察吗?区别在于加西亚用画素描为他的观察做了伪装,而对方或许还没意识到加西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每一次暗杀,刺客总是会进行长时间的观察,直到做好全盘准备,才会一击必杀,用惊艳的一刺结束目标的生命。加西亚显然很清楚刺客的做法,所以在对方的观察结束之前,跑了。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叶槭流盯着素描本,嘴角怪异地抽动了一下。
他既感到愤怒,又有些想笑,复杂又辛辣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翻腾,叶槭流强行抑制住这股情绪,将素描本继续往后翻,发现原本画着加西亚故乡的那几页被撕掉了,连一点印痕都没有留下。
叶槭流久久注视着空白的纸面,片刻后合上素描本,划开手机屏幕,拨通了施怀雅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施怀雅的声音出现在了电话另一端:
“这里是施怀雅,有什么事请说。”
“是我,叶槭流。”叶槭流充满歉意地说,“抱歉,我想我可能还要向你申请更久的假期,因为学校现在的情况,我暂时没办法去裁决局,也没办法查阅裁决局的档案,所以能麻烦你帮我查点资料吗?当然,如果你直接知道就更好了。”
“我……”施怀雅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不假思索,调整了一下语气,略略放慢了语速,矜持地说,“当然,请讲。”
叶槭流手指轻轻敲击着素描本的硬壳封面,目光飘向天空,边想边问:
“感谢你的帮助,我想知道一些关于怒银之刃的事,裁决局是怎么追踪逃跑的刃教刺客的?”
施怀雅:“……这恐怕有点难度。”
即使看不到,叶槭流也能从施怀雅的语气想象得到他微微皱眉的样子。
“你参与过之前的抓捕行动,事实上,裁决局抓捕过的刃教刺客,绝大部分都是在刺杀时抓捕的。”施怀雅似乎查看起了档案,注意力略有些偏移,“我并不想这样承认,不过如果是你,继续隐瞒显得很多余,所以我想我可以直说在怒银之刃的刺客决定逃离后,几乎没人能够找到他们。”
叶槭流敲击素描本的手指停了下来,沉默一瞬,开口说道:
“我想这应该有合理的理由。”
“这和他们的习惯有关,”施怀雅似乎也不太满意,他叹息一声,“在逃离之前,他们会伪造行踪,并且清除一切痕迹,但他们眼中的痕迹不只是使用过的物品。”
说到这里,施怀雅停了停,慎重地说:“就算是怒银之刃的刺客,在隐藏时也不可能不和任何人接触,如果隐藏的时间足够久,也可能和周围的人产生亲密关系,而他们认为这些亲密的人也是痕迹。”
“所以在逃离之前,妥善的做法是把亲密的人一起清除。”叶槭流说。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在感慨:“这就是怒银之刃的习惯啊。”
在知道这点后,叶槭流想明白了更多事。
去旧镇前,加西亚大概就在考虑逃亡了,所以他才无所谓各门课的成绩,他本来就没想过在密大待很久,密大只是他逃亡之路的一站,选择密大也只是因为这里有3级遗物,又比不上三教会戒备森严,躲在这里,刃教刺客也没办法轻易进来。
而作为他的室友,叶槭流当然属于要被清除的痕迹。
“所以前往旧镇时,加西亚带上了狙击/枪,离开别墅时清除了痕迹,带上了所有人的行李……在我被飞蛾的仆从纠缠时,加西亚开枪打爆了飞蛾的仆从,但在那之前,他又在瞄准谁?
“如果不是我问了渡鸦,也不会知道是加西亚开了那枪,而在旅馆时,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对了,那个晚上他把行李留在了车上,他应该是打算趁着暴风雪继续逃亡……我该奇怪为什么他那天晚上没有逃离,而是一直等到了刃教刺客找上门吗?”
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叶槭流回想了起来,每回想起来一点,叶槭流嘴角的弧度都会扩大一分,可是他的笑容里没有任何笑意。
叶槭流甚至想起来,他会去旧镇是因为傅里叶教授的建议,而在旧镇,他直接撞上了地下交易会,现在想想,这应该是斯嘉丽的试探吧?她知道叶槭流后应该也考虑过用叶槭流当开门的材料,但她已经有了傅里叶教授这个选择,自然不会太重视叶槭流,所以仅仅是找个机会稍作试探。如果没有飞蛾的事,或许在交易会结束后,叶槭流他们就会“偶遇”圣杯教会的人并且发生一些什么了。
“谢谢你提供的信息,这对我很有用。”他向施怀雅道谢。
施怀雅大概也察觉到了叶槭流态度有些奇怪,他应该也是想问候一下的,但他略一迟疑,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笑了笑:
“不客气,毕竟我们是搭档。”
结束和施怀雅的通话后,天光也渐渐昏暗下去,暮色慢慢晕染了天际,泛着冷意的灰蓝色和淡紫色交融,赤红的残阳隐没在晚霞之后,有种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叶槭流坐在断墙上,身前的影子逐渐拉长,他抓着素描本,开始思考该如何找到加西亚。
他的朋友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既然这样,他当然要找回最后的朋友。
但用正常手段是无法找到一个逃亡的刃教刺客的,仅凭素描本也不可能知道加西亚的位置……叶槭流思绪电转,想到了奥格和费雯丽。
他想了想,从断墙上跳下来,倚在墙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