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在学校后门等你。”离开教室之前,顾美珠只留给她这样一句话。
Facile的话:记得加入书柜,今晚七点还有一更~
第0011章 第十一回 游行(50珠加更)
唐婉宁最终还是去了,她穿得一如往常,黑色的羊绒外套里是女校水蓝色的校服套装,配着白色的连裤袜和黑亮的皮鞋,挽着顾美珠的手臂局促地站在熙攘的人群中。
顾美珠则正相反,她在体育课前特意换了一身漂亮的红色丝绒连衣裙,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外搭一个镶满黑色亮片的短呢子外套,活脱脱像是海报上的女明星。她的兴致很高,即使站在队末的人潮中,她仍昂首挺胸,把自己当成是人群的最中心,妇女运动的领导者。
“喊出来,宁宁,喊出来,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呐喊!感受到我们的抗争!”顾美珠鼓励她。
唐婉宁点点头,有样学样地跟着队伍里的人们喊出先前美珠叮嘱她背熟的口号。
她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吴妈每天早上出门前特意给她擦亮的皮鞋现在已经不知道被多少双脚踩踏过,变得灰头土脸,她迷茫地四处张望,周围的人都是情绪饱满的、激动的、充满着革命热情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的有力量,反观自己,连喊出来的声音都那么的渺小,小到被人群掩埋。
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自己的呼喊会被谁听到呢?自己站在这里真的就可以帮助到那些被压迫的妇女吗?
游行的人越来越多,唐婉宁生怕拥挤的人流冲散她和顾美珠,伸手握住了顾美珠的手。真是奇怪,明明她穿的比自己还少,为什么自己的手被冻得僵硬,像是冰块一样,美珠的手掌却是烫得像是刚从火炉里伸出来。
前面突然又响起几声枪响,唐婉宁站在原地,吓得抖成一个筛子,可她身边的人群也不过是站在原地顿了数秒,便又接着如顽强的蚁军般向前行进。
她拽了拽顾美珠,“美珠,咱们还是,不要继续往前了吧?”
顾美珠继续喊着激昂的口号,浑然不觉事情的严重性,瞪了唐婉宁一眼,“没出息!恩格斯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看着美珠义无反顾的样子,更衬出自己的软弱和不坚定,唐婉宁只觉得自惭形秽,收了声,硬着头皮跟着她大步向前。
鸣枪一声接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响,意味着她们离得越来越近。人群开始乱了起来,有四散逃窜的,有坚守初心的,还有越走越慢,随时准备见机行事的。
唐婉宁不敢叫停顾美珠,但是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一路走来,她们竟就这样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前方不再是齐心协力的同志,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如钢铁般围成人墙,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人墙下,是倒在地上成堆的尸体,有男有女,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成了他们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抹颜色。
唐婉宁看着面前清一色的绿色军装和地上惨烈的红,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拉着顾美珠转身往回走。
顾美珠当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下意识地就跟着唐婉宁往回走。这不是报纸上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也不是书里“流血牺牲”四个字这么简单,这是活生生的人,哦不,这是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站住!”身后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她们两个人便像是中了咒一样,竟就真的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事实证明她们是正确的,眼前几个没有听命令的人,逃跑时被子弹击中,就这样倒在了她们脚下。人的腿哪有子弹跑的快呢?
顾美珠已经吓傻了,唐婉宁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官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这里仅剩的不到十人。
Facile的话:下章夏潮生出现~
第0012章 第十二回 茉莉
夏潮生站在省政厅二楼的的大露台上,他的左臂上缠着绷带导致他不能穿上大衣,所以军绿色的长袍只是懒懒地披在身上,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全系,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留了两颗敞开的,顺着领口能隐约看到健硕的肌肉线条。
他随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熟练地点燃,透过烟雾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抗议陈玉麟兼任省长的游行队伍。
陈玉麟已是督办,掌握一省军权,是本省势力最大的军阀,如若再兼任省长一职,那可真就成了土皇帝,一家独大。
这自然是民众不愿看到的,所以陈玉麟早就派人打点好了渝州的各间大小报社,一丝风都没有透露出去。谁知道,他们还是在上任前夕闹了起来。
可他们除了呐喊又能如何?底下的面孔大都是青年模样,一脸的稚嫩,根本不懂政治斗争背后的残酷与险恶。
夏潮生十五岁参军,从最低级的步兵做起,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可要不是眼疾手快替陈玉麟挡了致命的一枪,凭他在勉强识得几个字的文化水平和一穷二白的家世,也许他最终的归宿不过就是当个给长官蹚雷的高级炮灰,不可能这么快就爬上副参谋长的位置。
而派人暗杀陈玉麟的,正是拥兵自重的省长赵钢裕。难道就他赵钢裕配坐这个省长之位?他想杀掉陈玉麟,也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兼个督办来当当罢了。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达成一致,问题不过就是谁吞掉谁而已。
而现在赵钢裕已经失势,对陈玉麟来说,省长之位唾手可得,他又怎么可能找第二个人来当?这场游行终归不会达成所愿,只能带来徒劳的伤亡。陈玉麟根本都无需出面,几个拿枪的虾兵蟹将就能摆平他们。解决了他们,明天的上任仪式照常举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夏潮生不懂,他们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献祭所谓的革命,除了让陈玉麟手上多沾几十条人命,还有什么意义?况且陈玉麟是枪林弹雨里出来的,这点人命对他来说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他只能在心中替这些即将面对死亡的热血青年默哀。
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一往无前的红色身影,连那人的外套都是亮闪闪的。他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参加游行打扮得跟参加婚礼一样?
他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之后,却完全被她身边的女孩吸引了。
夏潮生的鼻间仿佛又传来茉莉花的清香。
她怎么那么白,站在人群中白得发光,只需看她一眼,周围的人便全都黯然失色。
今天她柔顺的黑发被束了起来,扎了一对麻花辫,一副学生的打扮,不知道在哪个学校读书呢?
她身上的外套看起来那么单薄,一看就是来回有车接送的样子,现在走在路上会很冷吧?
待她走近了,夏潮生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瑟瑟发抖的身体,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那夜她伏在自己胸口的样子,指间的香烟在他失神时已经悄然燃尽,烫得他松了手,烟头落到了地上。
就在他低头一边踩灭烟头,一边想入非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彻底让夏潮生恢复了清醒。
再去望向楼下,他们几个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夏潮生暗恼,自己怎么光顾着看人, 竟忘记了,她也是游行队伍中的一员!
他的大脑还没有想好对策,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楼下,他身上披的大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掉在了楼梯上,他都没有发觉。
他看着她正被人推搡着押往监狱,恨不得剁掉那个推搡她的士兵的手。
他想要追上押送的队伍,却又在快走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纪律严明的军队,又看了看不远处围观的群众,他明白是不可能在这里直接把人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