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不讲道理,不会沿着时间线逐一播放,这次,太宰治看到了安倍晴明?一个人。

他不在日本的平安京。

他在大唐。

实际上,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大唐」了,只?是指点他的伯道上人依旧坚持这个称谓。

和寻常游学的人不同,晴明?此行没有任何闲情雅致,他很?急切,捧着《金乌玉兔集》夜以继日的钻研,到了伯道上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你找在急什?么?呢?”伯道上人问。

安倍晴明?答:“友人尚在黄泉,等我给一个结果。”

“我只?知道你有一命中注定的宿敌,你们必定你死我活,于?是才来寻我求一生机。”

“是,我不愿死。”

“这和你的友人又有何关系?”

“我的这位朋友啊……”

晴明?有些?怅然,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在这时,他身上的焦躁不安悉数褪去?,即便不修边幅,依旧能窥见作为大阴阳师所沉淀出的岁月风韵。

“我的这位朋友,一生别?无所求。他实在是太胆小了,从不肯敞开心门跨出那一步。”

“这并不是在否定我们的情谊,我知道,倘若我出事,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救我脱难。他会心甘情愿为我赴死,却不愿承认,我们其实可以并肩而行。”

“他能找到我,可他找不到自己。”

“多孤独啊……”安倍晴明?幽幽说,“简直像个傻子。”

伯道上人不知晓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安倍晴明?口中难以定义的朋友又何来头。

他们在六岁相识于?荒原,一拍即合,在之?后的漫长时间里,吟歌饮酒,踏遍整个平安京。

他们完全理解对方不容于?世的理由,都处于?被世人尊重敬畏忌惮的位置,他们有共同的好友,一起送别?了一些?人,一起养大了一个小孩,还一起在伊邪那美?面前询问死而复生的含义。

他们终将被生死分?隔,不论是现在,还是不久之?后的将来。

安倍晴明?不想让朋友永远孤独,哪怕要付出灵魂的代价,他也想让对方敞开心扉承认一些?事。

伯道上人不清楚这些?,但?他清楚如今的安倍晴明?。

“孤独的人是你才对啊,晴明?。”老翁道,“是你无法?容忍,哪怕一厢情愿也好,才会付出代价,去?做自认为对对方好的事。”

因为这句评价,安倍晴明?罕见地沉寂了下来。

他不再昼夜捧着那卷秘术,也不再研究死而复生,就连即将面对的宿敌也兴致缺缺。

我是怎么?想的呢?晴明?叩问自己。

「我自知会踏入芦屋道满的死局,这是占卜得出的命运。」

「我早已看到了一切,但?我依旧不甘心,哪怕死后将灵魂献给黄泉,也要求这一生的活。」

「这不是阴阳师该做的事。」

「阴阳师知天命,避凶迎吉,生死于?五行之?外,哪怕生老病死,也只?是轮回常理。」

「但?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倘若注定要死,至少,我希望我的朋友能走上我认为正确的道路。」

「不坎坷,不孤独,于?我死后百年,他尚能平稳前行。」

此时,安倍晴明?终于?明?白了伯道上人的指点。

孤独的人是他才对。

平安京的狂言家其实不需要朋友,他是伊邪那美?派遣来到世上观察生灵的使者,苍茫大地,他只?需踏足,然后离去?。

是安倍晴明?不愿意。

要是世上非得找出一位让狂言家停留的人,为什?么?不能是白狐之?子安倍晴明?呢?

他寿命不过百年有余,仅是百年都不值得友人相伴吗?

“我在强求。”晴明?向伯道上人袒露,“可这正是我的本性,朝彦将我视为人,于?是我便有了人的欲求,这样才合乎情理。”

“你所求为何?”老翁询问。

这次晴明?不再搬出借口:“为我自己。”

“哪怕我赢过芦屋道满后,独守人间数十年,最终囚于?黄泉……我只?为我自己。”

安倍晴明?笑着说,“无论我为朋友所做再多,其实永远都只?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是个很?怕孤独的人啊。”

这个坦然承认自己孤独的阴阳师,在回到平安京后,果真和芦屋道满斗法?数十次,最后败于?诡计。

安倍晴明?死了,借助在伯道上人处修行的秘术,晴明?钻了空子,在伊邪那美?的注视下重返人间,实现了不被女神所允许的「死而复生」。

从那刻起,被女神诅咒的阴阳师再也不入轮回,在他死亡之?后,灵魂将永远囚禁于?黄泉。

薄朝彦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