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这一晚,白夏莲坐在周檐身旁守了通宵。周檐睡得不好,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发着冷汗,酒精代谢看上去非常艰难。这毕竟是她妹妹的遗物,是从她妹妹身上落下的一块骨肉,所以也和小梅一样不听人劝,总在外面吃亏。

她想起前几天去邻省探病赵白河的事。想起从重症监护室门上的窗口望进去,她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儿子,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身上插满了胶管和电极,安安静静任人摆弄。好不容易生命体征平稳推进了普通病房,却也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护士都说正常的不着急,可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急,她不眠不休地等,只看着一脸瘀斑血痂的儿子双眼紧闭,用曾经被她打断过一次的手死掐她的胳膊,在一声声喊着:檐檐,檐檐。

那时的她和现在一样,手机都拿出来了,却始终没有拨下号码。

她又看向洗漱台,镜子的方向。

今天她见着妹妹了。

和她这个一辈子几乎没出过省的老顽固相比,小梅阅历多、见识广,国内国外哪里都去过。她想,若是让小梅知道小白和檐檐这茬子事,也许只会淡然笑着,对自己说那么一句:“姐,你不懂,你就是太爱操心了!”

她是长姐,于是父亲和哥哥的事,在外地工作的事,结婚成家生子的事,她总是不和妹妹商量,就将一切都自作主张地安排好。

可白夏莲此时却只觉得,兄弟俩的事情,自己要是能有机会和妹妹商量一下就好了。

在这个烈阳高照的正午,白夏莲最终还是收下了儿子的转账,把道士和白事一条龙的钱结清了。

不知不觉间,她竟从老屋的门口,又走到了小梅的坟前。

这辈子,白夏莲既替小梅接生,又给小梅送葬,她自认为已经为妹妹做得够多,然而在小梅人生最重要的那场婚礼上,她没压住气,竟在众人面前狠狠扇了怀孕的妹妹两巴掌,把妹妹已经化好妆的脸都给打肿了。

她那天坐在婚宴厅最角落的一桌,遥遥望着身穿婚纱站在聚光灯下的小梅。白冬梅去补了妆,却还是不太能掩下面颊上的红掌印,交换戒指时笑容显得生硬,白夏莲尝着难吃的芥末鱼生,一下被辣出了眼泪。

她想,妹妹一定会就此恨她一辈子了,毕竟因为姐姐,嫁人嫁得如此狼狈。她的妹妹明明是很漂亮的,大眼睛白皮肤,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能看到两个深深的酒窝……

白夏莲伸手出去,拔掉坟头上几株新生的芒草,替妹妹将坟理得漂亮。

“小梅,接到妈妈了吗?”

“小梅,梅梅,那样就走了,是不是还在怪姐姐啊?”

她的声音被揉在风里。

第54章 (完)天冷加衣

此刻,赵白河正站在实验四中,高三五班的后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饶有兴致地偏头往里瞅。

“……看到‘力学专题复习(三)滑块问题’的第五题,我们先来做受力分析。”一身西装的周檐正背对他站在讲台上,手持白板笔,画出一个个方块与箭头。

赵白河看不懂也听不懂,但表弟的方块画得很方,直线画得很直,很好,不愧是四中的优秀青年教师。他满意地点点头,可点着点着,便开始不断地点点点点点,脑门一下又一下往后门玻璃上“咚咚”直叩。

“别睡了,起来!”

这声严厉的训诫唤醒了赵白河读书时的记忆,他身体猛地抽三抽抬起头来,只见周檐手中径直飞出一枚水笔帽,不偏不倚砸在教室中央一名学生的额头上。

“到后面去站着。”

对周老师的判罚,学生毫无怨言。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无精打采捏着试卷走到后门,和同样困得睁不开眼的赵白河一窗之隔、面面相觑。

之前赵白河说如果他有表弟这样的老师,肯定能圆梦清华,如今他要收回此话。学校至始至终都是他梦开始的地方,就算是周檐上课,他也选择要么在教室里美美安眠,要么溜到外头找个角落抽烟。

打瞌睡这事也怪不了赵白河,还得怪讲台上这位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物理老师昨晚操自己表哥实在操得太过火。

将乡镇上的“小赵饭庄”转让出手,一同回到市区后,二人便按计划在四中旁租了间陪读学区房。这屋六十来平,虽然不宽,但南北通透,水电气齐全。为了新家,他们两人昨日忙了一整天,添置齐家具,收拾好卫生,打点完毕已是凌晨。

床垫是新买的,被子是从乡镇搬来的,恰巧两人都洗了澡,又都是那么喜欢这个新家。

这一次,是周檐主动提出的。

这小屋感觉比他们去过的任何酒店都来得豪华,即使在料峭的早春也那样暖和,不大的卧室里全是对方的味道。周檐搬新家好像特别开心,只算赵白河记得清的,表弟实实在在内射了他三次。之间没有喘息,三次注进肚子里的精液全被周檐的阴茎满满地填堵在腔道内,没漏出半滴。

完事后周檐绵软地说没力气了,干脆就保持现状把鸡巴搁在穴内睡觉。同样懒得动的赵白河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妥,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可当赵白河眼皮沉沉就要入眠时,从身后环抱过来的表弟凑上他的后脖颈,像狗一样左嗅嗅右闻闻就寻到了哥哥的气味。赵白河感受到表弟鼻息的同时,也感受到体内那根阴茎再次支棱起来撑开自己的肉壁,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一团浆糊的他又被周檐抓起来做爱。

两人就这样断断续续纠缠一晚上,赵白河手脚脱力,屁眼都被操酸了。

消停后赵白河才眯半小时不到,周檐便掀开被子起了床。他穿好西装、别上校徽,精精神神地就要出门:

“今天升旗仪式,我先走了。”

赵白河还想赖个床,可大清早的,窗外又是奏国歌又是奏校歌又是校长激情演讲又是学生澎湃宣誓。他之前从没想过住在学校附近会是如此盛景,实在被吵得睡不着了,才终于挣扎着爬起,把新家又收拾收拾,便也跟来了学校。

总算打着瞌睡熬到下课铃响,赵白河条件反射似的又亢奋起来。他打了鸡血一样堵在教室门口,待学生把问题全问完,周老师端着水杯拿着课本走出教室,他才嬉皮笑脸张口:“檐王,你宿舍在哪儿?去把你剩下的行李搬了。”

这外号是他刚从那群在走廊里打闹的学生嘴里听来的,简直没把他笑个半死。而周檐随后给他的那一瞪,更令他感叹学生这阎王雅称起得属实贴切、起得颇有水准。

四中的教师宿舍都是单人间,周檐将衣服和日用品一样样整理进纸箱,赵白河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在表弟书桌上瞎看瞎摸。书桌上,众多教辅资料和大摞大摞字帖分门别类垒着,正中醒目的位置,躺着一支黑亮的、笔帽雕着白色六芒星的钢笔。

见到这支熟悉的笔,赵白河又是欣喜,又是心虚因为周檐把他送的生日礼物收得好好的,他却把周檐给的领带夹搞丢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那宝贝在他当上厨师后虽说用不上,却一直随身携带,直到被摩托车掀飞那晚,赵白河都还一如既往将表弟送的信物揣在自己衣服兜里。可当他在病床上恢复意识时,就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据说原来那套衣裤在手术台上就被剪成碎片,至于领带夹究竟是和自己一起被撞飞在街道上,还是和带血的衣物残骸一道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就完全没头绪了。

“你练书法啊?”赵白河心中打紧,决定先声夺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写写。”

“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挺多的。”赵白河摸摸下巴。他没有细数,可书桌上写完的字帖都快累了半人高。随便翻开一沓方格纸,里面誊抄了些古诗词,赵白河一页页悠闲赏析表弟的字作书法,可翻到后边,古诗词消失了,稿纸好像被水泡过,变得皱皱巴巴,每一页上都只密密麻麻重重复复写着五个字:

给我滚回来。

这字力透纸背、苍劲峭拔、锋芒尽显。

赵白河被吓得赶紧合上本子,背脊一阵发凉发麻。

“怎么了。”周檐在床边叠衣服,听表哥噤了声,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