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年扬眉,眸色沉沉地盯了静姝一瞬,垂眼接着翻手中红契:“打一片江山这样的话,娘子日后万不可乱说。”
静姝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做了个给自己嘴巴贴封条的手势:“夫君放心,于人前我说话皆是再三思量才敢开口的。”
谢瑾年莞尔。
他的小娘子这话倒是不假,婚后相处日久,尚未见她在人前失过半分礼数,只有在他跟前儿才口没遮拦了些。
这么说……
谢瑾年抬眼看他的小娘子,眼底渐而蕴满了笑意。
静姝被谢瑾年笑得不自在,指尖戳戳谢瑾年的膝盖:“好好看契书。”
谢瑾年轻笑一声,笑得意味深长,却又在他的小娘子恼羞成怒之前,慢条斯理地垂下眼,又翻了一页契书。
“这是……”
垂眼盯着最后一页红契,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谢瑾年抬头看向静姝,眸色沉沉,仿佛藏了一片海。
静姝与谢瑾年对视,仿佛透过那片海,看见了世间无数美景:“红契啊。”
他当然知道这是红契。
自他十四岁起,经他手过过的红契不知凡几,然而,那些红契上的名字,没有一个是他的。
有生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送给他一间铺子,铺子的红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谢瑾年”。
而且还是用这般动人的方式。
指腹抚过契书上的“谢瑾年”三个字,谢瑾年喉结微微滚了一下,含着笑问:“娘子精心筹备的仙客来,甚么时候成我的了?”
被谢瑾年如斯温柔地看着,静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她给他的“惊喜”。
抬手摘下鬓边姚黄,静姝无意识地揪着花瓣,强撑着镇定道:“我琢磨着夫君才刚丢了差事,手头儿或许有些紧,便让钱二哥把仙客来过给了夫君。”
谢瑾年低低地笑。
小娘子这般蹩脚的托词,自是蒙蔽不了他,然而,他却也没揭穿她,而是像模像样地起身,朝着静姝躬身行了一礼:“有劳娘子贴补为夫了,今日为夫拿了娘子一间铺子以应不时之需,他日必不忘娘子不离不弃之深情。”
谢家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坐拥万贯家财。
谢瑾年执掌谢家,便是卸了差事,还能少了花用
然而,看着谢瑾年像模像样地躬身致谢,给她扣上了“不离不弃”的“深情”帽子,她却并不想反驳。
今儿头晌,在封正则卖力地反衬下,她确实决定和谢瑾年“不离不弃”,好好搭伙过日子了。
是以,静姝红着脸起身,盈盈福身,还给谢瑾年一礼,笑言:“我别的没有,私产还是有几分的,夫君但有所需,尽管与我开口,无需跟我外道。”
谢瑾年往前迈了一步,把小娘子揽进怀里,只觉的朱窗上映着的春日暖阳是那般的耀眼。
谢瑾年这一“伤”,静姝和谢瑾年两个朝夕相对。
小两口两个,每日里弹弹琴调调情,红袖添香写写字,手把着手教学打棋谱,兴致上来,手谈一局,静姝十有九输,不知被谢瑾年趁机揩走多少芳泽。
但凡有蔺先生来给谢瑾年“诊脉”,静姝便到廊下赏花望风。
在静姝的精心照料下,谢瑾年的“伤势”一天好过一天,静姝脸上的笑容一天更胜一天。
眼见着谢瑾年便能下床行走,静姝挑了个时间又去了一趟昌平侯府一是当面拜谢大舅舅给她撑腰,帮她拿回了她父亲生前置下的三成私产;二是与外祖母廉氏以及两位舅舅舅妈辞行。
外祖母廉氏听说静姝要谢瑾年回南,很是心肝儿肉的哭了一场,然而,谢家举家回南,静姝到底已是谢家妇,饶是她再舍不得,也不能阻拦,唯有殷殷切切地嘱咐了一大通。
千叮咛万嘱咐,不外乎是让她好生与谢瑾年过日子。
静姝自是一一应下。
不用谁嘱咐,她也会与谢瑾年好生过日子。
如今她早就不想着做什么快乐的小寡妇了,她只想背靠谢瑾年这棵大树,做一条悠闲的咸鱼。
静姝到昌平侯府这日,“赶巧”封正则陪着做完小月子的静婉出城去烧香祈福。
不曾与男主女主相遇,自是少了不少麻烦。
静姝在昌平侯府陪了廉氏一整天,直至宵禁前才紧赶慢赶回了谢府。
此时已近仲夏,天不复春天的凉爽,很是有些个闷热。
静姝从软轿上下来,顺着抄手游廊走至正房,便很是出了一身汗,她便也没急着进屋,先去浴房好生梳洗了一番,才披着轻薄的纱衫回了卧房。
卧房里摆了冰盆,观赏性的青花大瓷瓶里也被她着人装了冰,很是凉爽。
打帘子进去,很有几分从炎炎烈日下步入空调房的舒爽。
静姝在门口停了一会子,才莲步轻移,循着谢瑾年那把悦耳的轻笑声进了拔步床。
拔步床里。
谢瑾年穿着细葛道袍歪在床上,正用指尖抵着白胖胖的小崽儿的肚子,看他跟个翻了壳的小乌龟似的,拼命挥胳膊蹬腿。
小崽儿吭哧吭哧,卖力翻了半天,也没能翻身够着他的布老虎,嘴一瘪便要哭。
眼见着小崽儿要哭,谢瑾年便施施然松开手,顺便推他一下,帮他翻个身。
小崽儿如愿以偿,抱着布老虎乐呵呵啃虎头。
待得他啃得正起劲儿的时候,谢瑾年又犯坏把小崽儿翻成四脚朝天,以指尖儿抵着小崽儿的肚皮,看他吭哧吭哧地挥胳膊蹬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