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唐允用左手拿汤匙,难免溅到桌子上一些,发现苏绮看他,又讲霸王言论。

“你早晨喂我喝粥,如今汤就不喂?”

苏绮恨不得把一整碗洒在他头顶,看到旁边唐太又豁然开朗,“叫你妈咪喂你。”

唐太坐下,小心翼翼地拿起碗,唐允自觉没那么不情愿,就没拒绝。

母子俩尴尬又诡异的互动,他喝了唐太喂的两口,大概意识到自己年纪不小,这样太像不能自理的小朋友,直接拿过整只碗饮干净。

苏绮站在一边旁观,难免走神,汤碗把指腹烫得泛红都没察觉。

后来她陪唐太在医院的花园里小坐,断断续续聊了许久。唐太讲起唐允,只讲唐允,苏绮在一阵明一阵暗的天空下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句句都牢记在心。

“他今年二十六岁,我第一次喂他吃东西。”

苏绮淡笑,“这个年纪就算您想喂他,他也不会再同意。”

唐太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你的手每次都这样凉,是否身体有什么问题?”

“也许有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约一位医生,等你夹板去除后做个检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绮不应承也没拒绝,转而说道:“我一直都讲,阿允心里有您的,他要面子而已。”

唐太大概又想到刚刚与唐允的相处,笑容温柔,“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你是好女孩,同他身边以前那些不一样。”

20世纪末,本港还有无数富豪家中养多房太太、十几个仔争家产,绯闻轶事漫天。豪门出身的郑氏独女也轻描淡写地略过自家纨绔的荒唐史,明显不以为然。

她心里不齿,表面上还是陪着笑容,“昨天三爷在场我没敢讲,他手臂被玻璃扎是为了护我,我心里愧疚。”

唐太问:“那你的手是否因为他?”

苏绮沉默,眼观鼻鼻观心,脑袋里已经搅乱一团泼墨,长时间困囿在情绪折磨里无法自拔。

唐太神色复杂地盯住她,笑了笑,“阿允也很好,我信他骨子里仍是好的。”

苏绮心想:他已经恶了,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没意义。

“亭哥在遇到我之前拍拖过多少次我不知,可从我出现以后,他只有我一个。阿允也姓唐,姓唐的男人一定专情,你信不信?”

苏绮淡淡一笑,略微低头。

“他如今钟意你,你就好好陪在他身边,就算他有一天变心,我也会赠你出路,不必担心这些。”

是否应当赞一句好划算的交易。

苏绮闻言歪头问唐太,“那若是他不变心呢?”

唐太显然被问住,愣了几秒才笑出来,“那是你的本事,你知道我不忍心逆他的意思。”

苏绮明白她话中隐藏的含义,附和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又讲六年前的旧事,苏绮低头看她身上设计款的粗花呢套装一角,做乖顺的倾听者。

“我不确定阿允十八岁或是十九岁染毒。”

心里一沉,从未听唐允讲过这些事,苏绮自然也懒得问,毕竟他如今同正常人没两样。

“亭哥派人去查,把他从一间下劣夜总会的包厢抓出来。当初还是肥番管理走货事宜,亲自拿第一手货挑唆阿允吸食。”

想想就觉得阴森恐怖。

“六年前,年初我父亲去世,年尾同亭哥注册登记,以唐允母亲名义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进戒毒所。”

苏绮觉得自己双手更凉。

“他一定恨我。”

提起精神来安慰唐太,“他最多当时恨您,现在只会心存感谢。”

逢人讲话最忌满分顺承与全盘否定,苏绮在庙街摸爬滚打多年,深谙其中之道。

唐太说:“我憎恶肥番,亭哥为此也跟他吵过,还记得当时他讲,‘为何弘社别人都可以吸,太子爷不准吸’,我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反驳,亭哥还气急动手。”

苏绮说:“歪理而已。”

“我猜想阿允也会记他,你还要多关心劝阻,肥番在弘社仍有价值,又因为年纪大,亭哥总是不忍心动他。”

苏绮点头应承,清楚自己不诚实,全港还有谁能比她更盼望肥番死去?

如今确定,战线联盟又多一位唐太,只要她争取,肥番一定命不久矣。

“你也知我出身,清末老祖宗就在广州做官,后来世代都是正经商人,偶尔出一两位学究,在香港绝对算得上树大根深,我不想他们父子两个长久做这些事。”

“阿允与亭哥有积怨,小别扭而已,你劝他走走正路,我父亲留下的资产也都是他的,自然越早接手越好。”

“亭哥已经应承我,等到95年除夕一过,弘社所有走货港口都要封仓,这些黑色生意不会再做。香港同英国的分别日要到,他懂得应变,弘隽未来不会差。”

苏绮暗自冷笑,踩着苏世谨半生心血为跳板,他唐协亭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强盗而已。

95,1995,肥番最迟的死期。弘社内部不供货,他自然难寻渠道,又吸了几十年,死也戒不掉的。

但那样太没有参与感,她应该做一些事情提前送肥番一程。

陪唐太回病房,一路上她少不了多加叮嘱,苏绮难以言说她被对方以一个怎样的身份看待,似准媳,又似菲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