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李无名喜欢,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倒也没忘了正事,“你觉着白陌好?对付吗?”

白微至少不会要自己后裔的命,白陌却?是白辰不可逆转的敌人?,倒是不能不防。

后商时期,天道盟的重心放在扫清魔尊余党上,只要朝廷着手于推行内政人?族就没有余力向?外扩张,刚遭大败的妖族便得到?了喘息之机。

且人?族一半为?男一半为?女,若女子都困于家宅之事,人?族整体自然随之削弱,后世发展必定减缓。最重要的是,人?本就是喜欢党同伐异的生物,而男女天生有别,只要这段历史?存在,稍加挑拨就能斗起来。女子持续衰弱便罢,若是变强拥有了武力,白陌只需将过去种种再翻出来,男女之间便少不得一战。不论如何,满是裂痕的人?族永远也不可能再发挥出长?安部落与灭魔之战那样?万众一心的可怕战斗力。

一道上书?在人?族埋下千万年也无法修复的裂痕,以妖族角度看,白陌这一计绝妙且无解。这样?败军之际仍能抓住机会算计人?族一把?的狡猾狐妖如今正与白辰争夺妖王之位,他也不由忌惮道:“论狡诈狠毒,白陌更胜白微。”

比起永远正大光明进攻对手的白微,白陌就是隐藏于暗处的毒蛇,就算咬了你一口也找不出其踪迹。只是,白微这妖族历史?上第一任妖王真的会更好对付吗?

李无名对此未置可否,仅轻声一笑,“这种手段白微是不会用?的,他若能谄媚于人?,当初直接拿下我师父岂不比魅惑什么君王有效。”

论对人?族的影响力,白剑仙这老祖宗无疑胜过任何君王。他在大雪山隐居数千年,唯一所接触的活物便是白微。

白辰对这两位的关系还是挺好?奇的,闻言便抬头看着李无名,“你说,他当时为?何不拿下你师父?”

白辰问?的是白微明知只要白危月活着谁也不可能灭绝人族,当初为?何没有除去后患。李无名却?听成了另一个?意思,指了指自己右手便无奈道:“我师父说剑仙的体质与常人?很不一样?,体内剑气只要泄露一星半点就足以摧毁旁人?经脉,所以不能与人?有肌肤之亲。他是个死心眼的性子,现今如何管着我,当初必定也是如此严于律己。”

这样?一说,白辰也想起了之前李无名情动时自己所产生的危机感,那一刻,九尾白狐的本能让他立刻就变回了原形。那时他只当自己是未经人?事羞怯了,如今想来,他往日爬李无名床的时候可不知何为羞怯。化为原形,这是洪荒妖兽感知到?致命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如此说来,白微与白危月在一起数百年竟是君子之交了?这种事放在那个?后裔无数的妖王身上总觉得很是诡异。

不过,比起祖宗,白辰更担忧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这辈子还有希望进洞房吗?”

白危月少年就修巫剑,长?安灵巫只有他从不与外人?见面,创立剑仙一道时就没考虑过繁衍后代这种事,故所用?皆是永世孤寂之绝剑。如今剑道已成,再要从基础上更改已是不能。李无名从不是蠢人?,五百年前与白辰同在大雪山时就察觉到?自己有些心动了,直到?师父告知了他这个?秘密。他那时还不知师父与白微的具体恩怨,只当白微正是因此离开师父,一遭解禁便放浪形骸。料想小狐狸日日勾引自己,想必也是受不了神交一世的,为?防步上师父后尘,那小小的心动也就全都压下了。

只可惜,一遭心动百世不止,当白辰身陨他才发现没有小狐狸的日子竟是如此枯燥乏味。其实也没有坊间才子佳人?故事里那般心痛欲绝要死要活,只是一瞬间生命就空了,从此重峦锦绣只是山,接天碧海只是水,壮丽山河都是旁人?的风景,不再与他有关。

白危月杀死白微后也是这样?的心情?,一生中仅有的乐趣已经没了,未来无尽的寿命如此无聊,不无情?如何活得下去?他活着只是因为?长?安部落仅剩下一个?遗民了,若他死了,那个?辉煌古老的国度便只能被人?遗忘。

白危月没养白微之前就是这样?活着,所以他很快再次习惯。可李无名不想习惯,既然不想,那就从头再来,改变一切。

而今,他看着自己救回来的小狐狸,仍是那副仿佛说玩笑话的态度,星眸微弯,唇角含笑,只道:“所以我决定不修这注定孤独终老的剑道了。”

“你什么意思?”

白辰大为?震惊,李无名倒是从惊吓小狐狸的行为?中得了趣,仿佛另寻修道之法的人?不是他一般,仍是笑道:“以我之天资,另写功法开宗立派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剑仙一道是白危月历经五千年才琢磨出的剑道极致,要再创出这样?的剑法谈何容易。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一只狐狸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白辰不愿李无名将来后悔,虽有些踟躇,还是慢慢道:“其实,狐狸发情?只为?繁育后代,也就那段时间比较燥热。既然你我不可能有后代,洞不洞房也”

不待他说完,李无名已是坚定道:“人?可没有发情?期,我有所谓。”

此言一出白辰顿时懵了,就你?把?□□当茶喝还能清醒研究剑谱的男人??出家的和尚都没你那定力,你还发情??你有个?鬼!

然而,李无名并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反是认真道:“相信我,男人?好?色起来没有做不到?的事。”

李无名既如此胡搅蛮缠,便代表这个?决定不接受质疑。事实上,若不是今日说漏了嘴,他本不欲告知白辰此事。

被师父震碎经脉的事他只当做闲聊与白辰一笑而过,却?从未说过,这才是白危月动手的理由。

白危月不知道了无生趣的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他培养徒弟继承一身绝学。世上只能有一个?剑仙,李无名不肯继承这个?位置,那就必须杀了他,取出剑心再造传人?。

李无名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必须将师门事务交代清楚才能去走自己的事,若师父想要另立传人?,他也愿意将毕生剑气传给更合适的那个?人?。

那时候跪在师父面前的李无名不知道,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剑仙之道由巫术与道法结合而生,修士之剑仅是表,巫术制造的剑心才是核。只有白危月知道李无名为?何会被九尾白狐吸引,他这个?徒弟若非托生了人?的躯体,原也该是喜欢狐狸的。

白危月何等狠人?,左右不是第一次杀徒弟了,当即招来剑气,只冷冷道:“你,死吧。”

谁知李无名更狠,面对比至高?峰风雪还凛冽的剑气竟丝毫不躲,经脉尽断也不吭一声。这倔强的模样?像极了白微,素来一剑毙命的白危月竟下不去死手,破天荒开口道:“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世上本没人?敢对白危月用?苦肉计,可李无名敢。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自信,就像孩子清楚自己只要赌气三天不吃饭父母就一定会骂骂咧咧地妥协一样?,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师父不会真的杀了他。就凭这玄妙的直觉,李无名赌了一把?。而如今白危月出剑他却?没死,便是赌赢了。

白危月这样?的性子,若想杀他,第一剑就该直接刺中要害。既然没有,那便是不愿杀。李无名趁机抬头一笑,“师父,剑仙一道是你毕生绝学,可你怎知我不能超越你?”

此言无疑是对白危月最大的挑衅,剑仙本就如冰雪般冷漠的脸上又冻了一层寒霜,“狂妄!”

然而李无名做了决定便不打算回头,虽然跪在雪地伤痕累累,眼里却?满是雄心壮志,“我不止要另辟蹊径,更要超越师父达到?灭天之境。师父且将白辰神魂保住,若我做到?了,你将他复活。若做不到?,我早晚会死,还不用?脏了师父的手。”

这样?宛如失心疯的话原没有任何人?会信,然而白危月的剑气却?凝滞了。这时候的李无名太像一个?人?,不是白微,而是当初还在长?安部落的白危月。

离开长?安部落的那一天,白危月也是如此看着人?族第一个?首领。王座之上的帝是最初的人?,也是诸多洪荒妖族的噩梦,然而,白危月丝毫不惧,只淡淡道:“我去大雪山,青丘国君的妖心我带走。”

帝早已习惯他的态度,未曾计较言语间的无礼,眼里是绝对的理智,“击碎星辰只是个?理论,没有人?可以调动那样?多的灵气。”

面对至强者?的质疑,少年灵巫白危月仍是坚定道:“别人?不行,我可以。”

如此言语当即就遭到?众人?反对,连他的师父都怒斥道:“你疯了,凭什么将人?族的未来赌在这样?虚无缥缈的事上?”

众人?的议论未曾让白危月神色有一丝波动,他与帝对视,眼神傲然且自信,只给了一个?理由,“因为?我是白危月,人?族最强的巫。”

许是相信他的能力,又或是让他试试也没损失,最终帝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允许白危月前往大雪山建造天地熔炉,探求击碎天星之法。

白危月的傲气都是来自于能力,他忍住了大雪山的无尽风雪,也忍住了千年不与任何人?说话的极致寂寞,最终造出了号令天下灵脉的上皇剑。可是,那时的世间已经没有长?安部落可以迎接他归来。

他在长?安徘徊许久,最终只能找到?一面残破的旧时城墙,对着那仅剩的熟悉石砖轻轻道了一声,“我做到?了。”

白危月的少年意气已随着故土一起埋葬,他就像是远古时代残存下来的一缕幽魂游荡在大雪山,日复一日地研究击星之剑。他知道就算杀尽漫天星辰自己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可除了将这最后的任务做好?,他已不知还能做什么。

作为?活过千年的代价,白危月的身体已经被改造得接近巫傀,他没有机会繁育后代,所养的狐狸便是唯一的家人?。而狐狸已经离家出走的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徒弟了。

这孩子在不该像白微的地方像白微,在不该像白危月的地方又太像白危月,当真孽障。

虽是如此想,白危月最终还是散去了剑气,只对这个?逆徒冷冷道:“为?师等着给你收尸。”

白危月少年时期就离开了长?安部落,从此五千年未曾与人?交流,他其实是不怎么擅长?说谎的。这些年李无名旁敲侧击不断试探对自己身世多少有些了解,他坚信师父能做到?的事自己不可能做不到?。如今对白辰仍是安抚道:“你放心,人?力到?我师父这程度已是极限了,若要超越他便只能研究妖魔鬼怪这些与人?不同的存在。我不会自废修行这么傻,你让我好?生研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