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存孝是千机门难得一见的好人,闻言勒马止步,应了一声,“师妹快一些,天亮前进营。”

言罢果真下了马车,一个人背着剑往暗处走去了。

陆商要干什么,阿磐心里有数。范存孝一走,她的额际就开始突突跳了起来。

待范存孝的脚步声轻了,远了,再听不见了,她的一颗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吱呀”一声,这一声益发使她的心险些跳了出来。

外头坐着的毒妇已慢悠悠地推开车门,阴森森地说话,“师妹,请吧。”

阿磐稳着心神,问她,“师姐又想干什么?”

陆商哑然失笑,“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

知道啊,怎不知道。

她的长簪已经拔下,握在掌心,藏于袖中。

那毒妇在月色下抬起刀来细细欣赏,幽幽一叹,“这刀好一阵子没用,手有些痒了。”

阿磐捂住伤处坐起身来,“又要杀我?”

陆商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她听起来隐隐兴奋,连这兴奋都不愿意隐藏一下,“是呀,看看这刀刃钝还是不钝,若钝了,先拿你的血开开锋啊。”

说着话,手已经进了车舆,一把扼住阿磐的小臂,就攥着那小臂猛地起力,一下就将她拖出了马车,“出来!”

骖马在辀下不安地嘶了一声,打着响鼻,陆商就单膝抵在马车前室,那大刀已然出鞘,在月下乍然迸出了骇人的寒光。

(古时马车中驾车部分主要有辕和轭,后接车轴、前连马匹的车杠,大车是双杠置两旁,称辕,小车是单杠置当中,称辀)

废话再不多说,寒光直逼阿磐颈间。

持刀的人咬牙切齿,压声喝道,“受死吧!贱奴!”

第66章 贱奴,受死

是了。

是了。

她与陆商总有一人要先死在另一人手上。

既出来了,阿磐就不想死了。

死了不过一抔烂泥,活着就有万千可能,谁不知道活着好啊。

那刀锋已经压到了近前,距离脖颈也不过分毫的距离,阿磐手里的长簪已经穿透衣袍,直直地捅进了陆商的腰腹。

一把簪子原本不足以伤了陆商,也不足以使陆商失声惨叫,可阿磐心里都有数呢。

上回陆商在魏营逃窜,腰间被魏人捅了一刀,其余伤情虽然不详,但浑身是血,想必好不到哪里去。

阿磐当初就在一旁看着呢,因而知道。

论武力是永远打不过陆商,但论脑子呢?

似陆商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十个也比不过一个阿磐。

你瞧,那毒妇果然刀锋一顿,惨叫一声,痛骂一句“贱奴”,复又抡起大刀往下剁来。

阿磐拔出长簪,又是一簪子刺进了那毒妇的腰身。

那毒妇又是一声惨叫,大斥一声,“还来!”

夺去她的长簪一扔,又一次抡起大刀往下砍来。

月色朦胧,惊得马连连嘶叫,阿磐想抽身躲开,又被陆商的腿死死压制着,丝毫也逃脱不得。

在这嘶叫声中,听见了范存孝的声音就在一旁,“陆师妹!”

那带了凛凛杀气的大刀也再没有落下来,阿磐睁眸望去,哦,是范存孝钳住了陆商的手腕。

范存孝去而复返,已经回来了。

阿磐心头一松,见陆商气急败坏地吼着,“范师兄!若还记得孟师兄是怎么死的,就不要拦我!”

范存孝正色阻拦,“师妹,主人都不曾杀的人,你怎能违逆!”

陆商就在范存孝的掌心里蹦跶,“我陆商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

说着话便甩开了范存孝的钳制,被范存孝引着跳下马车,竟开始打了起来。

这暗夜黑压压的,看不见那二人到底如何出手,只能看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和一个矮些的影子在一起缠斗。

陆商身形高量,然在范存孝面前,依然显得娇小了起来。

刀剑就在背上悬着,也都是腰间挂着,但没有一人拔出利刃来。因而月色下不见寒光凛冽,也没有金石撞击之音。

他们二人的身手阿磐都曾亲眼见过,范存孝是萧延年身边一等一的高手,陆商看似成日嚣张跋扈,然实力怎能与范存孝相提并论,何况身上还带着伤呢。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雪里相见,萧延年带的人是范存孝与孟亚夫,而不是陆商的缘故了。

即便如此,那高大的影子依旧被矮些的影子迫得步步退让,只一味地防守,不肯拔出刀来逼退矮些的影子。

阿磐就在车下静等着,看着,察觉掌心黏腻,借着月色一看,才想起来是适才那一簪子使她沾了陆商的血。

并没有打太久,最后是高大的影子将矮些的影子扭压在了树干上,“师妹不要再添乱了,安安稳稳地送回去,该想法子去取亚夫的首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