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又驳,“赵人怎么了?既嫁了晋王,以后便是晋人,姨母干嘛非得分出个子丑寅卯来?越是分得清楚,我与大王不就越是生分吗?姨母是不是看不得平儿好?”
这话一出,引得燕王后一巴掌扇了过去,“混账话!”
这巴掌虽不重,打完两个人全都惊住了。
南平捂着脸,眼泪哗地一下就出来了,“姨母.............姨母打我?我母亲...........我母亲.............我母亲都没有打过我一下..............”
燕王后愕然顿了好一会儿,“混账话!你..........你莫不是对晋王动了真感情?”
说到了南平的委屈处,南平含着哭腔,“姨母可知道平儿有多难?有多苦?姨母可知道平儿这几日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逼我吃了.............”
燕王后问,“吃了什么?”
吃了赵宜儿的炙耳。
可南平眼里滚着眼泪,朱唇颤着,抖着,“炙耳”二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只继续诉着委屈,“不装疯卖傻,我在晋宫能活多久?我活不过一个月!好在,大王答应我,一个月内必赐我一个龙嗣,有了孩子不比什么都好?姨母也盼着平儿点好吧,平儿想先活下去,有个孩子傍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瞧,南平也什么都知道。
这接连两日发生的事,她是真的长了脑子。
燕王后一叹,口气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劝了起来,“平儿,姨母不是要打你,只是恨铁不成钢。不管你吃了什么,吕嬷嬷没有消息,我便知道你在宫里必有委屈,可赵国都在你一人肩上,你不想办法,又能怎么办呢?你姨丈早就急着走了,蓟城空虚,只怕久了要出大乱子。我是太担心你,只盼着多帮帮你,燕赵唇齿相依,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你姨丈,要在晋阳再待一阵子,我在晋阳又能待多久?你虽封了夫人,却还没有成气候,我心里着急,怎能放下心啊!”
愈发把南平的眼泪说得停不下来,抹去又流,撅着嘴巴道,“我能怎么办呢,不管我们干什么,大王好像都知道,我不想挨罚了,一点儿也不想............姨母是母凭子贵,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也想要个孩子,假使以后仍旧不受宠,最起码有了孩子,不必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就连大明台的,不也是因了早早有孩子,才牵绊住大王,叫大王割舍不下吗?”
燕王后重重地叹,“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晋王岂会给赵氏孩子?”
南平生着恼,不服气地犟嘴,“大王说了,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什么都会给!”
原来是这样的话。
一张空口无凭的大饼罢了。
不知是六月上的日光过于刺眼,还是燕王后过于生气,燕王后眼睛一闭,身子一晃,险些歪在地上,还是南平赶紧将她扶了起来,紧张地轻唤,“姨母,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燕王后缓了片刻才又沉沉地叹了一声,“你当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好好地活着吗?你永远也别忘了自己姓什么,你姓赵,是当年分晋的赵氏,你祖辈是晋王亡国的死敌!你当自己安分守己,就果真能得宠吗?你不使些手段,把事情做绝了,就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赵南平,你可明白?”
南平怔忪地立着,她自己心里大约也是什么都明白的。
这样的话,先前阿磐不是没有提醒过。
可惜那时的南平太过自负,完全不当回事。经了这两回被送出大明台,她才真切地领会到“赵氏”这二字的厉害,也真正地领教了谢玄的手段。
他的的确确,是不能招惹的活阎罗。
韩赵魏三家不会有好结局,几乎是从分晋的那一日就注定的。
而韩国公主将来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安北侯不是谢允,他的脾性更像晋昭王,是连演戏都不愿演上一演的。
不管是王室夫人,还是公侯正妻,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南平愀然立着,一时再没有为自己和自己的前程辩白,只是喃喃道,“那又能怎么办呢,我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呀。”
燕王后再次环顾周遭,确认四下并没有什么人,这才从袖中取出来一只极小的瓷瓶,不过是指腹大小。
声音越发地低,断断续续地能听到一些。
什么“春药”,什么“晋王后”。
听得阿磐心头突突狂跳,极力地贴近传递声音的细管,这才隐约能听个连续,“你只管把药下到酒中,引她去厢房小憩,我们的人自会想法子把安北侯引过去。”
若不是这水榭之上有能放大声音的奇技,当真是一点儿都别指望能听得清楚。
南平惊得瞪大了双眼,虽压着声,还是乍然响了起来,“姨母疯了?”
燕王后轻斥,“小声些!慌什么,这一招虽黑,却管用,既拉下晋王后,又铲除掉安北侯这个羽翼,你啊,就只管等着做王后吧!”
第447章 做局
原来燕王后与南平出来,竟打的是这个主意。
难怪昨日一早离开大明台前,说出来什么“叔嫂之间,最容易说不清楚”的鬼话。
幸亏跟了出来,不然真要着了她们的道。
阿磐听得脊背生寒,不由地阴冷着脸叱骂一声,“狗彘!”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
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出自明代陈继儒《小窗幽记》)
只晓得宫中妇人最易蛇蝎心肠,谁能想到燕王后竟还是个衣冠狗彘之辈。
小瓶就在跟前了,然南平踟蹰着不敢接,“韩氏嫁的是安北侯,并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姨母,就............就别下了吧..............”
燕王后凝眉责怪,“你母亲怎么教的你,目光竟如此短浅?韩氏一送过来,晋国疆土南扩,国力只会更强,燕国举步维艰,还不知道被挤压到什么地步呢!”
南平游移不定,兀自攥紧了双手,“可是大王才对平儿好,若是平儿............若是平儿果真下药,一下子牵扯进大明台和安北侯,大王...........”
便是隔着一道纱,隔着水榭,也能清楚地看见南平面色里的惶恐与不安。
毫无疑问,她被那只炙耳搞得心惊胆战,是打心眼儿里发怵,也真真切切地怕了那活阎罗了,她压着声,“大王一定会杀了我的!”
燕王后道,“你是公主!身后是燕赵两国,不说有我这个王后为你撑腰,无人敢动你,便是韩国不夜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吗?晋王投鼠忌器,他不敢要你死!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想法子倒进酒里,神不知鬼不觉,后头的事自有人为你出手。”
燕王后的话句句说在南平心坎上,南平说不过她,在燕王后灼切的逼视下,打量了四周无人,半推半就的,也就把药瓶塞进了袖中,“姨母,我...........我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