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忽地就想起来去岁在东壁,也有这样的一场大闹。
她记得谢玄说要把谢砚送去寻常的人家,就叫他做个乡野村夫。
也许在他心里,谢砚原本也没有那么重要。
若不是因了长得像极了他,对于谢砚的出身,他大抵也会猜疑的。
唉,你瞧啊,他的父亲狠下心,一个要杀,一个要弃,父辈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到头来可怜的还是孩子。
阿磐把谢砚一同抱在怀里,抬袖去擦孩子们的眼泪,强笑着抚慰,“好孩子,不哭,不哭呀,父亲不会不要你们的..........”
口中虽这般宽慰,却不敢抬头看谢玄。
不敢看他的神情,怕他的眸中里会写满了轻蔑、嫌恶、讥讽与拒绝。
这样的神色,也许会有的。
他心里大抵在想,你是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的?
也许吧,不知道。
但孩子吓坏了,终究是要好好哄一哄的,但愿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也不要生出什么病根来。
可那人也并没有接上一句什么话,没有说父亲还要不要,他一句话也没有。
只是缓缓地转身走了。
阿磐怔怔地抬眸望他。
十五连枝烛台的烛火摇曳,将那人颀长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那一头的华发亦愈发显得孤寂苍凉。
心口一片空白,那千头万绪,那追悔不及,通通压在了心底,连声叹息都咽了下去,不肯被那茕茕离去的人听见。
殿门开了又阖,大殿主人还没有走开,他的身影已经还映在殿门。
听得廊下的人问话,“主君.........可要扣起来?”
依稀大殿的主人恍惚问道,“扣谁?”
廊下的人踟蹰片刻,低声回道,“殿里的人。”
哦,那是谢韶在说话。
南平的话若是还不可信,那这日谢韶也是来过的。
谢韶来的时候司马敦拦着,却仍旧被他闯进了殿,他定然察觉了端倪,因此才问她“为何背对”,以致几度想要上前查看。
谢韶原本便与崔若愚一派,若不是因了谢玄的缘故,动杀心的时候亦是常有,因而当南平进了王青盖车,谢韶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呢?
不添油加醋,便算他大发善心。
殿内的烛光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月色透过窗子洒进殿来,洒了一地,阿磐就借着这月光向外瞧着。
大殿主人与将军们高长的影子悉数打在了殿门之上,越是看不见脸,越发显得天威不可触犯。
她的心便就悬着,高高地悬着,没有个着落,悬着,等着大殿的主人说上一句。
扣人。
还是不扣。
扣她。
还是扣孩子。
还是老的小的,所有人都一起扣下。
孩子们在她的怀里渐渐缓了下来,虽还抽抽搭搭的,但是不怎么哭了。
赵媪就在一旁偎着,她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也侧耳听着廊下人的谈话。
赵媪是从坊间一步步走过来,爬上来的,她比阿磐还清楚,不管是晋君,还是谢韶,他们要是起杀心,就再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了。
是夜岑寂,寂若无人,因此殿外的话声便愈发清晰可闻。
便就借着月光看见大殿的主人微微点了点头,“是,是要扣起来。”
阿磐心中一酸,那心酸便似一个浪头打来,把她给卷进了海里。
继而那浪头一个接一个地袭来,似排山倒海,也就把人淹了进去,覆了进去,连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她想,这辈子也像那块断璧,一断两半,不能圆满。
旦要圆满了,却又周而复始,最终还是走上了去年的老路。
到底是她辜负了谢玄,因而扣起来也好,下囹圄也罢,终究是没有什么可抱屈的。
一颗心忐忑着,跳得七上八下,拢紧两个孩子,惶惶然等着谢韶似白日一样破门而入,上前把她们拿下。
也许不必进殿拿人,就来上一把长锁,“咣当”一下,就能叫大明台成了锁闭的囚牢缧绁。
赵媪偎在一旁掉眼泪,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敢出声被外头的人听见,“夫人啊,完了啊,这回是真的完了..........”
是啊,是完了。
眼泪似断了珠子,一连串儿地往下掉,全都任君裁决,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
与赵媪就在殿内等着,等到廊下的脚步声远去了,又等了许久,没有等来落锁的声响,也没有等到廊下的人进殿,进殿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