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头是暖的,心里暖了,人也就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盼头了。
阿磐忍着眼泪,问起谢玄,“是哪一个‘婉’呢?”
那人温柔回她,“挽。”
挽。
挽留。
原来竟是这一个字。
挽留这个孩子,也在挽留她,她怎会不懂呢。
这些日子的陪伴使他们二人嫌隙尽消,再没有了生疏。
她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人道,“我知道,你睡了很久。”
是啊,他一直都守在这里,因而也就什么都知道。
阿磐怅怅一叹,“我梦见,梦见你,死了。”
那人没有什么惊讶的,他说,“我听见了。”
是啊,他一直都守在这里,因而也就什么都能听见。
他的华发就垂在她手边,似缎子一样,披在她的手心,也穿进了她的指缝。
她想起在赵国北地那苦寒的雪山,谢玄曾一日日地背她山上,也一日日地背她下山。
每每伏在那人脊背的时候,垂眸就能看见赵地的雪落在了那人髻上与肩头。
那时候,那时候还是这一年的早春,这一年的早春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发。
王父谢玄,也不过才二十有七的年纪呐。
阿磐自顾自地说话,声音低低的,“记得你从前有一头墨色乌发,十分好看,怎么就白成这般模样了呢?”
她不是猜不到,国事家事千万般的事都牵绊着他,怎么会不一夜白了头呢?
那人迟迟也没有说话,她几乎以为那人不会再答了。
帘外又下起了雪来,大雪如瀑,映得他脸色发白。
白,却仍如从前一样俊美。
那人说,“念你成疾,药石无医。”
一句话就叫她鼻尖蓦地一酸。
念你成疾。
因而药石无医。
心里的苦疾无处排遣,也因此就造就了这一头的华发。
此刻的谢玄,是那么地真实。
那么地真实可亲。
第280章 阿磐,你抱抱我吧
谢玄何时会说这样的话呢。
他的话本就不多,情话更是极少。
一个心里装满了天下的人,谁敢对他有多余的指望呢?
可如今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竟肯留在这宅子里日夜伴她,就像在太行山麓时一样,几乎寸步不离。
梦里见他被万箭穿心,如今他还活着,孩子们也都好好地活着,腊月里的炉子也都成日地烧着,一点儿也不冷。失而复得,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再也没有了。
他们一起活着,就已是世间最好的事了。
人啊,人怎么能总在失去一回后才肯去学如何去爱一个人呢?
又到底多久才能学会呢?
有的人一次学不会,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还学不会,也许还有第三次机会。
有的人一次学不会,就一点儿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这屋子不大,内里齐全,虽是赵国民宅常见的模样,但却是从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炉子烧得暖暖的,火星子霹雳吧啦地爆裂,小黄就在一旁蹲着,毛蓬蓬的尾巴一下下地在木地板上扫着。
雪下得真大,可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这雪虐风饕的时候也会这般安逸暖和。
谢玄说念你成疾,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药石无医呐。
原先那些想求又不敢求的,想诉又不敢诉的,想哭又不敢哭的,那些压在心里的委屈,不能为外人道的怅憾,一个人拼力撑着熬着的苦难,如今都在这一刻尽数迸发。
眼泪如波涛洪流,在那人素净的衣袍上滚着,淌着,流着,把那人披散下来的衣袍浸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