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1 / 1)

依稀记得山口交战的前几日,谢韶曾奉了崔老先生的命说过“去母留子”的话,而今趁她虚弱昏睡的空当,定要灌下毒药,来索她的性命了。

心中本能地想要抱住腹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叫谢婉,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叫人心疼得忍不住掉眼泪。

因而蓦地睁眸挣扎,极力去喊,“是大人......是大人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呐喊到底有没有被人听见,是喊了出来,还是被那苦涩的汤药给挡了回去,挡回了喉腔之中。

睁眼时候知道自己浑身发烫,整个人都似飘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屋子里暖和,暖和得像一场春日。

三月的日光透过木窗打在人身上,晒得暖融融的,也叫人懒洋洋的,懒得不想起身。

适才眼前的云雾散开,那些看不清楚的,也都很快看了个清楚。

这屋子多熟悉啊,她曾在这屋子里住了许多个日夜,这屋子十分安宁,她的孩子们都坐在厚厚的毛绒毯上玩。

谢砚和谢密坐在一起抢着玩些竹子编的小玩意儿,谢砚玩什么,谢密就抢着玩什么,一旁还有个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自己低头玩着竹蜻蜓。

心神一晃,看见萧延年就坐在一旁。

还是旧时的模样,穿着一身凝脂色的白衣,似山中的谪仙,见她醒来,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阿磐问他,“先生,你去哪儿啊?”

萧延年笑,“我要走了。”

阿磐跟着他起了身,“外头还下雪呢,你暖和暖和再走吧。”

萧延年仍旧笑,那张脸多熟悉啊,如今她也看得清清楚楚的,此刻他仍旧笑着,“阿磐,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阿磐问他,“先生有什么事?”

萧延年把谢密从小竹马上抱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请你照看好阿密,以后要告诉他......”

萧延年待她好过,答应他也都没有什么不行的。

阿磐点头,“告诉他什么?”

萧延年说,“告诉阿密,他该姓萧。”

第278章 在我坟前,手植芭蕉

阿磐一时没有想明白,谢密怎么就要姓萧呢。

可萧延年就等在那里,不明白也不知怎么就应了,也没有问上一句,“阿密是先生的孩子吗?”

那人只是笑,笑得风淡云轻,仿佛也超然物外。

似此刻这般超然物外的时候是极少的,至少阿磐极少在萧延年脸上看见如此松快的神色。

可大抵是吧。

只记得那么小的孩子,他总是亲昵地攥紧萧延年的手。

好似才入太行时,也是成日都挂在萧延年身上。

萧延年那样的人,素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也总是拒人于千里,极少被人如此亲近待过,他自己本身也并不嫌弃,从不见他推开谢密一回。

谢密抱在萧延年腿上,哭咧咧不肯松手。

血脉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呐,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从来也不知彼此,可因了血脉,天生的就要往一处凑去,也天生的就要牵连在一起。

不信你去瞧谢密的眉眼,那父子二人一同立着,一人高高的,一人小小的,从前眉眼找不出一点儿像萧延年来。

可这时候,这时候的谢密大约已经三岁多了,眉眼才初初显露出中山萧氏该有的模样。

萧延年依旧是温声说话,像极了从前在南国的田庄。

他的嗓音就似下了一场暮春的雨,穿林打叶,透着道不尽的忧愁,“倘若再没有中山,要叫他知道自己的来处。将来要披麻戴孝,前往灵寿,认祖归宗。”

披麻戴孝这样的话,从前总觉得十分遥远,一个从来都不肯服输的人,怎么就风平浪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阿磐抬眉问他,“先生都放下了吗?”

萧延年仍旧只是笑,笑着却不答一句话。

一个亡了国的君王,他果真能放下一切吗?

旁人她不知道,但对萧延年来说,实在是难啊。

为了他曾经的好,阿磐点头应了,“先生放心,我会照看阿密长大,以后带他去灵寿祭拜。事关中山的事,我都会记得。”

这时候她才想到,适才没有问起阿密的身世,大抵是潜意识里早就认定阿密就是萧延年的血脉了。

罢了,他有了后人,到底不算一桩坏事。

萧延年笑,像旧时一样抬手轻拂她鬓边垂下的乌发,可这时候他的手就似飘着,指节分明留驻在脸颊,可她觉不出一点儿的温度来。

那活在宫墙之中,行在刀山火海的人,最后到底放过自己,也成全了自己,愿羽化登仙,做个自在的神仙了吧。

那就好啊,那也算什么都了结了。

眼泪在阿磐眸中凝着,谢砚和谢婉也都凑在了一旁,一堆的孩子团团绕着,是谁曾说要生下许多孩子,将来能膝下承欢。

仿佛有人说过,仿佛没有。

她的记性大不如前,不记得从前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