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看似十分普通,却暗藏玄机的簪子。

她也不用断肠草,断肠草剧毒,食用之后五脏粘连,不论人畜。

她用醉马草。

醉马草,又叫马绊肠。

牛马食用,心肺麻痹,焦躁不安,四蹄蹒跚,不能行路。

人在乱世由不得自己,但总想着给旁的留一条活路。

旁人,或牛马。

假使赵人的马再不能打仗,好歹也留给饥民贫窭一口吃的。

匆匆下了毒,趁无人留意赶回小帐,将将卧下佯作熟睡,便听得赵营中马匹嘶嚎,一迭连声,此伏彼起。

有赵人疾疾敲锣撞钟,由远及近大声惊叫,“马中毒了!中毒了!全都倒了!速报将军!速报将军!”

营中惊惶惶一片大乱。

姓孟的将军气得眼珠发蓝,立即下令将全部魏女押至帐前受审,营中其余兵卒也全都叫醒,一旁观审。

火把点起,姓孟的将军于帐前一坐,军师侍立一旁,左右偏将持大刀环伺,阵势一拉,这就要严审细作了。

魏女全都挨在一起,骇得瑟然发抖。

有的因受了连日的惊吓已经呆滞无力。

有的似赵媪一般当场晕厥,怎么都叫不醒。

有的哭着喊冤,“奴家没有下毒......奴家......奴家没有下毒啊......”

赵媪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颤着一双手指着魏女,“你......你们......可有人......可有人下毒......要害死我老婆子啊......”

郑姬哭得花容失色,“将军明查,嬷嬷明查,奴家出身清白,岂会......岂会干些下毒的勾当啊......”

阿磐也不好不哭,哭却又哭不出眼泪来,便拼命去想些伤心事。

她的伤心事可真不少啊,一想便是一箩筐,想起伤心事来,眼泪哗地一下就决了堤。

这便也跟着郑姬一起掩面低泣,“将军明查,奴家冤枉啊.....”

那姓孟的将军被哭得心烦意乱,斥道,“再哭!再哭!再哭一个个先攮死!”

魏女戛然止声,只垂头掩袖擦眼泪。

那赵将和军师又摆了一次架势,偏将也都摩拳擦掌,亮出了手中的刀枪斧钺。

清了清嗓子才要开始盘查,“谁放的毒!老实交代!要是不招,本将军把你们全都活烤咯!”

忽有急乱的马蹄声穿过辕门,岌岌往大帐奔来,喊声破开了平明时分的暗夜,“让开!急报!急报!”

说是魏人趁夜偷袭了赵国前线大营,把赵国前线大营烧了个片甲不留,还乘胜追击,把交战前线向北地扩张了五十里。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赵国残部,连忙派斥候发来手书,向驻扎附近的几大将军百里加急,引兵救应。

然而此时赵营之内一匹能站起来的马都不曾剩下,全都瘫着,软着,冒着白沫,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赶出数十匹能站起来的,能站起来的也全都打着摆子,摇摇晃晃,颤颤巍巍。

哪能再指望行军打仗?

指望不了一点儿。

姓孟的将军气急败坏,军师面色蜡白,甲士目目相觑,却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得立即整军,步行往前线疾奔。

既没有多余的兵力押送魏女前往邯郸,因而便不得不一同押往前线。

姓孟的将军气得三尸暴跳,抓耳挠腮,“奶奶的!押走!押走!全都押去前线捅死!”

魏女这便跟着赵人行军,魏女为了学舞,在家中大多娇养,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因而才走了不过二三里路就捶腿顿住,叫苦不迭。

行军队伍被拉得极长。

队伍最后头的,有的想着趁赵人不备拼命逃走,有的摔在地上迟迟爬不起来,不管是逃走的还是摔倒的,总之一支长箭过去就能没了命。

魏女再不敢耽搁,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一步步往前挪。

这一路白骨盈野,春雪一化,全都露了出来。

折断的大纛。

烧坏的令旗。

去岁冬战死的甲士,也不知是哪一国的。

残破的盔甲。

满地的兜鍪。

丢弃的炊具。

脱落的马蹄铁。

当年未烧完的柴火一头兀自炭黑,另一头已然抽出了新鲜的枝条。

仍能想象得出当时的硝烟弥漫,马嘶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