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闹出来一山的动静,还引门人去北方,怎么都没有一点儿的回响。
问他可知道阿磐没有失信,说要为他生个孩子,便果真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从前有一肚子的话,这一肚子的话全都压在心里,日复一日地消磨,如今时移世易,人消磨得没有了棱角,那一肚子想问的话,到底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没有了。
马声轻嘶,脚声杂沓,从那覆满了雪的小院里又奔来了许多人,把那一地冻得松脆的雪壳踩出仓皇的脆响。
她听见熟悉的人带着哭腔朝她大步奔来,“美人啊!美人啊”
这哭声使她心头一酸,蓦地滚下了泪来。
赵媪也曾如眼下一样大喊着“美人”,飞蛾一般大喊着朝那满营的大火扑去。
赵媪没有死,她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阿磐几乎要痛哭出声,可满腹的委屈也全都压了下去,压进了心里,一声也不肯哭。
脊背一暖,赵媪已将厚厚的大氅裹在了她的肩头,裹得严严实实。
又有人大踏着步子奔来,一样也把大氅裹住了贵人。
门外的马在雪里踩着,嘶着。
小狗仍旧不知疲惫地跑着,吠着。
有人撑伞,有人裹衣,有人抱来干些的柴火去屋里生起了炉子,有人去烧热水,有人去备下吃食。
她在恍惚间朝着那条山间的小路望去,那里的雪厚厚地覆着,有山鸟黑着身子低低地盘旋,那路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但没有第二拨人来。
这院中愈是热闹,愈是觉出了悲凉。
她想,他们怎么就不能早来几日呢?
但若早来几日,她的孩子就会有母亲,就会有父亲,就会有嬷嬷,也会有那么呼啦啦的一大群将军守着。
可惜没有。
如今这赵地田庄的小院子没有婴孩的哭声,那从前曾哄睡的摇车如今也空空荡荡,内里什么也没有了。
赵媪抹着眼泪,哭得不能自抑,“我的闺女啊!我的闺女啊......你这是受了多少罪啊!”
她被赵媪哭得心酸,眼泪全打在了贵人胸前的衣袍。
她听见贵人说话,声中带着乞求,“阿磐,孤带你回家。”
贵人那如旧时一样修长分明的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后颅,也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身,那么用力,不忍挪开分毫。
可她哪有家呢?
她就似那沧浪中的一叶,萍飘蓬转,随波逐尘,无家可奔,没有定处。
她不说话,应贵人的只有他胸前的眼泪。
那人声腔破碎,他的眼泪与赵国的雪一同打进了她的乌发。
第152章 奴无家可归
“奴无家可归。”
她说。
她就如丧家之犬,家破人离,六亲无靠。
可贵人说,“孤给你家。”
真叫人难受呐,也真叫人透骨酸心呐。
还记得从前许她片刻安稳的话,你说这样的话,怎么就来的这么迟呢?
眼泪断珠似的往下淌,她轻声呢喃,回绝了贵人,“奴想留在这里。”
这里到处都是萧砚的影子。
她曾卧在那火炕上为萧砚喂奶,换过尿布,曾在炉子旁用竹蜻蜓把萧砚逗得哈哈大笑。
这里能等到萧砚。
她若走了,又该去哪里等她的孩子呢?
她不走,那人也不走。
这一队人马就在田庄住了下来。
原先留下来照看她的妇人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走了还是死了,并不知道,总之再也不曾见过。
他们一来,这偏僻荒凉的田庄立时就热闹了起来。
总有烤得人淌汗的炉子,有烧得滚热的火炕,有新铺的厚实的虎皮褥子,有新絮好的鹅毛被。
总有温热的水,也总有山上新狩的兔子野鸡黄羊拿来炙啊,熏啊,炖汤啊。
将军们还把结了冰的河砸开,砸出许多大大的洞,捕出许多活蹦乱跳的鱼来。
因而也总有肥美的鱼拿来煎啊,烤啊,炖出一锅锅鲜美的鱼汤来。
阿磐还是总趴在窗口往外看,手里转着那只竹蜻蜓,看那条路的尽头有没有马车,有没有人声,一看就是一整天,一整天也没有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