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心头泛酸,真想告诉赵媪,她已是必死,实在不必再费心了。
有人拔出大刀喝,逼得赵媪后退几步,“干什么的!不要命了!”
赵媪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额间鼻头渗出的汗珠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只抓住前头看起来算是个头头儿的人,没头没尾地问,“王父可还在邶宫?快带我去见王父!”
那头头一把将她推开,“你他娘的谁啊?”
赵媪急得一骨碌爬起来,“这是卫美人!这是王父的心尖尖儿啊!你们把她放下来!昨天还好好的人,她犯了什么罪啊!”
那头头儿冷着脸嗤道,“死罪!你也敢管?”
赵媪如遭雷击,怔忪呆在了原地,“卫美人......怎......么会是死.......死罪呢?”
人群中见中庶长过来拉她,拽她,压声劝阻,“快走!你不要命了!”
赵媪喃喃道,“我......我要......我要去见王父......”
忽而坚定起来,拔腿就要往外冲,“我要去见王父!我要去见王父!”
中庶长一边追一边拉,“你不回大梁了?不给你儿娶亲了?你给我回来!”
阿磐眼圈一红,眼泪唰地一下就滚了下来。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赵媪与中庶长一前一后,一肥一瘦,在人群中一点一点儿往外挤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临了了,竟是赵媪在为她四下奔波。
而这时候的萧延年,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当夜被从城门放下,带到了崔老先生面前审讯。
审讯也就在谯楼里头。(谯楼,古代城门上建造的用以瞭望的楼,通常用于观察和防御,不仅具有军事防御的功能,还常用于报时,夜间敲钟击鼓以指示时间)
相比起邶宫,谯楼算得上是简陋。
外头看起来虽也雄伟壮观,但因寻常多是用来指挥瞭望传令,放置器械物资,也用来供守城军士巡逻者遮风避雨休息之用,因此远不能与邶宫作比。
阿磐乡间长大,也是第一回进谯楼。
只知道是木构楼阁,面阔八九间,进深五六间,宽宽长长的一条大道,她也不知被人带进了哪一间。
人啊,早就似一滩烂泥了。
腿脚啊,胳臂啊,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然而下城门的第一件事,还是问起了王父来,“王......王父......可醒了......”
声音嘶哑,形同鬼魅。
来人只是个寻常甲士,她不认得甲士,甲士也不清楚王父如今的境况,只道,“上头的事,我们哪儿知道。”
一进门看见郑姬,郑姬既是谢玄的人,也能近处伺候,因而谢玄醒没醒,郑姬大约是知道的。
阿磐强撑着问起郑姬,“王父......”
郑姬立在那里,眸光微动,朱唇轻启,然而却并没有说什么。
阿磐心头一暗,愈发地难过,也愈发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那......那谢玄大抵便是还没有醒了。
谯楼里头烛火通明,黑压压的已经立了不少人。
有的认得,有的不认得,有的见过,大多没见过,但见了她来,无不纷纷侧目。
有甲士穿过人群去了主座回禀,“崔先生,人带到了。”
架着她的甲士将她放在了适于审讯的地方,阿磐已经没了知觉,来人把她怎么放进殿内,她便怎样瘫在殿内,一动也不动弹不得。
第96章 主君醒了,问起卫姑娘
主座上的人如今是崔老先生,那个前些日子才寻了叔父舅母来揭穿她身份的人。
见人都到齐了,这便开口命道,“给她口水喝,让她说话。”
有人领命上前来,果真给了她一口水。
有了水喝,这火烧火燎一整日的喉腔总算有了一点儿的松快。细想来,她好似自进了春深宫就不曾进进过水,也不曾再吃过什么东西了。
然而只灌了两三口,就再不肯给了。
也是了,若她果真是毒害王父的细作,那么连这两三口水都不会有的。
有的只会是严刑拷打,直至打死,刺死,烧死,绞死。
但对细作,最常见的是“生不如死”,譬如这城门一吊。
见她饮了水,那老夫子便问,“毒是你下的?”
阿磐只有二字可回,“不是。”
过了片刻,那老夫子才开了口,不算狠厉,也句句在理。
“托你的福,王父中毒,至今未醒。但你不必忧心,我如今既来主持事务,必也出于公心,才能服众。因此,虽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冤枉了你,再叫我凤玄失望。”
那老夫子还说,“白日见过你的人,全都一一带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问一问就知道了。”
阿磐想,也许吧。
不要了她的命,便算先生大义,先生仁慈,哪还敢指望先生查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