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会更难受似表兄这等战将,他应该在疆场自幼翱翔,而不是被天子对待。
这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侮辱,更是对他人格的一种践踏。
“仪仪,是我对你不住。”
陆广轩自嘲一笑,转了话题,“我知你心气高,不会与人共事一夫,更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表兄!”
祝仪再也忍不住,突然开口打断陆广轩的话,“今日天子能送你舞姬,明日其他郡守便能送你姬妾,或威逼利诱,或拉拢效忠,到那时,表兄是收,还是不收?”
“表兄受了这个,不收那个,便算厚此薄彼。”
“表兄宠了这个,却不宠那个,也算厚此薄彼。”
“表兄后宅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莫说是我,又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愿意跳表兄这个火坑?”
陆广轩面上一凛,心跳静了下来。
“阿兄远不及表兄能力把群,未来的邺城必是要交予表兄之手的,邺城乃北方第一城,天下谁人不眼热?”
“他日表兄年岁见长,手中兵权又要交付与谁?是表兄正妻所生的嫡子,还是天子所赐的舞姬之后,又或者其他郡守所赠的后代?”
“后宅势力错综复杂,表兄在战场又如何安心?只怕表兄尚未凯旋,后院便已起火。”
陆广轩手指微紧,“仪仪”
“表兄。”
祝仪俯身,平视着面前的表兄,轻声道:“今日之事,根本不是表兄对不起我,而是天子对不起表兄。”
“今日封表兄为兖州牧,让表兄与冯海生相争,而后送几个舞姬便将表兄打发。”
“明日呢?明日他会不会封表兄为豫州牧,扬州牧?到那时,表兄又该如何自处?”
“表兄,今日之事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陆广轩陡然收缩。
祝仪伸手拢了下陆广轩的肩膀处的墨青色衣襟,将他肩头的发拨到身后,“至于舞姬之事,表兄不必为难,阿娘那里正缺几个伺候梳洗的侍女,我这里人手也不够,表兄若是有心,不妨将这些人送给我与阿娘。”
“你又与你表兄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祝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陆广轩连忙起身退到一旁,拱手见礼向祝夫人见礼,“姑母。”
祝夫人微颔首,看了一眼给陆广轩出主意的祝仪,秀美面容上蒙上一层阴影。
“阿娘,天子都不曾把表兄当战将看,我们又何须处处敬他是天子?”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祝仪丝毫没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觉悟,见阿娘面有郁色,便忍不住道:“军饷被克扣的并非我们邺城一家,各地郡守哪个不被克扣军饷,又哪个不被天子针对?”
这话大逆不道得很,陆广轩下意识给祝仪使眼色,然而祝仪此时对天子的不满到达了顶峰,哪怕看到他的暗示,但依旧不影响自己输出观点,“要我说,阿爹阿娘就应该振臂一呼”
“胡闹!”
祝仪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祝夫人厉声打断,“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世上无不是的父母,天下更无不是的天子。哪里是天子克扣军饷针对郡守?分明是谢崧那只老狐狸在中间挑唆,才让天子迷了心窍,做出这等糊涂事。”
“而今谢崧年岁大了,没几年好活,待他撒手西去,天子身边没有奸佞,自然便会恢复清明,到那时,我们邺城便能迎来好日子。”
在这种事情上,祝仪的想法从来与祝夫人南辕北辙,“天子是三岁的小孩?谢崧说什么便是什么?”
“什么谢崧进谗言,什么谢崧克扣军饷,不过天子借谢崧之手吸引仇恨罢了。”
“天子若真是这般偏信偏听的性子,只怕这天下早就换了主人。”
陆广轩哑然。
站在院门口的谢年舟微微侧目。
如今的皇帝早年是位武将,骁勇善战,治军严明,数年前不满前朝皇帝昏庸,振臂一呼直捣洛阳,改朝换代位尊九五。
权利是最好的灵药,也是最好的春/药,能让一方郡守扫平天下,也能让一个帝王迷失本性,酷吏,平衡,打压,直将一个刚刚建立的王朝再度驱向分崩离析的悬崖。
“仪仪,慎言!”
祝夫人带了几分怒气,“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与前朝皇帝相比,而今的天子已是极为仁德,不过是官爵舞姬不称心,克扣些军饷罢了,哪里及得上前朝皇帝的荒淫无度滥杀无辜?”
尖锐的声音送到谢年舟耳朵,谢年舟微抬眉,眸色无端深了一分。
祝夫人的声音仍在继续:“我们先投前朝,再投当今,已是两次背主不忠不义,难道今日为了官爵舞姬,便要做三姓家奴不成?”
“我们讲道义,可天子向我们讲道义吗?”
祝仪咬了下牙,“更何况”
“仪仪,没有更何况。”
祝仪接二连三的顶撞让祝夫人明显动了怒,她冷声打断祝仪的话,草草结束这个话题不再与祝仪纠缠,她的目光转向陆广轩,直接问道:“轩儿,我今日没有心情见那些舞姬,明日你让她们来暮云轩,我挑一个老实忠厚的伺候你,至于其他舞姬,则全部打发了,万不能留在你身边乱了你的心智。”
祝仪离经叛道的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陆广轩心间,他想得出神,不免没有听到祝夫人的话。
陆广轩向来懂事,从来不让自己操心,像这般忽视自己的话还是第一次,祝夫人有些不悦,又唤了一声,“轩儿?”
陆广轩这才回神,“姑母。”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