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我的伤吓到阿姐了?”

谢年舟笑了一下,伸手拢了下身上的布料,把自己膝盖上的旧伤都盖上,“都是些旧伤罢了,若是吓到阿姐了,我以后便不要阿姐给我上药了。”

“没有吓到。”

祝仪抓着他盖膝盖的手,“小舟,我给你上药。”

她陡然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年舟比她表兄更艰难,表兄尚有她的阿爹阿娘照拂,纵然被谢家克扣军饷,纵然冲杀敌阵时常面临性命威胁,可这些都是身为将军应该面临的事情。

但谢年舟不一样,他没有父母,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他真的姓谢吗?

只怕未必。

所谓的出身陈郡谢氏,多半是谢崧看他好用,为了方便他行事所以给他安排了一个谢氏旁支的身份。

哪怕顶着谢氏旁支的身份,哪怕他是谢崧手下第一得用之人,但谢延兴对他依旧是喊打喊杀,在谢家人眼里,他只是一把趁手的兵器,一把锋利的尖刀,他的命根本不属于他。

世上无人待他好,以至于她待他的一分好,都会被他视为驱散乌云照进他阴暗人生的月光。

但她对他并没有那么好。

好多都是阴错阳差,嘘寒问暖也好,给他盖被子也罢,甚至给他收尸都是误会。

她对他并不纯粹,她一开始是想搞死他的,是后来真的搞不死他,她才不得不装圣母感化她。

她没有那么好。

更不值得他这般对待。

祝仪有些不敢看谢年舟的眼睛,她低头拿棉帕子蘸了水,把谢年舟的手拿开,轻轻擦拭着谢年舟膝盖上的伤。

“以前你受伤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祝仪轻声问道。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营帐里掌了灯,陆广轩治军严,又加之不富裕,自然不舍得在烛火这种并非紧急必需品上花钱,劣质的烛火斑驳,燃一会儿爆一下灯花,斑驳的烛火摇曳着祝仪脸侧,谢年舟垂眸看着她的脸,声音无端低了一分,“不处理。”

“不处理?”

祝仪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很疼?”

这个角度的祝仪很好看,明艳又莫名娇憨,而脸侧垂下的碎发,更是让谢年舟有种想伸出手给她梳于耳后的冲动,好让那张皎皎如月的脸离自己更近一点。

美好且温暖的东西,天生便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谢年舟捻了下手指,放低的声音此时带了一分恰到好处的委屈,“阿姐,无人在意,疼又如何?”

祝仪擦拭伤口的动作顿住了。

是了,无人在意,疼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自己忍着?

祝仪握着帕子的手颤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谢年舟想让她看到的,也知道谢年舟的声音是在向她卖惨,可她依旧很难受,她不敢想谢年舟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更不敢问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她想开口安慰他,但是没必要。

对于谢年舟来讲,他已经习惯了,习惯生活对他的恶意与不公,他习惯到麻木,甚至能拿他这些事情向她讨一分心软。

这个事实让祝仪无法呼吸。

到底经历多少无处可诉的委屈,才会坦然到这种程度?

“小舟,我会在意的。”

祝仪吸了下鼻子,“以后,我给你处理伤口。”

“疼的话,要记得告诉我。”

“你才不是没人在意的人。”

“我会在意的。”

谢年舟眼底绽开烟花。

他看着垂眸给他包扎着指甲盖大小伤口的少女,嘴角微不可查勾了下。

长于温室的花儿,生来便比世人多了几分柔软天真。

“阿姐待我真好。”

须臾之间,谢年舟笑了起来,再次恢复在祝仪面前的温和乖巧模样,与之前的淡笑浅笑不同,这次的笑明显真心实意得多,狭长凤目一弯,笑意似乎能从他的眼尾溢出来。

祝仪动作轻柔绑着绷带,“你唤我阿姐,我自然待你好。”

“只要你一直好好的,不草菅人命,不伤害无辜,我便会一直待你好。”

这句话让谢年舟眉头微动。

片刻后,他浅浅一笑,依旧应了下来,“都听阿姐的。”

听到这句话,祝仪才稍感安慰。

果然是圣母有用。

圣母让残暴嗜杀的谢年舟愿意听她的话,可见她走感化谢年舟这条路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