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冷凝。
徐烬川眼神瞬间一凛,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下一秒,脸上所有濒临失控的狂怒和狼狈,竟如同潮水般褪去,快得令人心惊!
非但没有暴怒反驳,反而缓缓地、极其突兀地,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低沉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怎么会,别开玩笑。我徐烬川再混账,也还不至于,动自己发小的女人。”
沈知意静静站在一旁,听着顾聿深意有所指的话,一时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知道徐烬川缠着她的事?
可又觉得不像。
顾聿深笑了笑,侧头往洗手间看了眼,又看看徐烬川的手背,啧了一声。
“你的女伴还没出来?要不要让知意进去帮你‘请’一下?”
徐烬川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沈知意,“用不着劳烦沈小姐。不是要去见金眼佛?他到了,跟我家老爷子在一块儿呢,你熟路,先过去吧。我抽完这根烟就来。”
“好。”顾聿深应了一声,直接牵起沈知意的手,十指紧扣,朝回廊另一个出口走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瞬间只剩下徐烬川一个人。
背脊重重抵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锁着那两道渐行渐远、无比刺眼的亲密背影。
“他妈的!” 他咬着烟蒂骂了声,打火机“咔哒、咔哒、咔哒!”连按了三下,幽蓝的火苗才终于窜起。
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他眼底翻涌的烦躁,烟丝燃出的火星烫得他指尖发麻,却远不及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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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的尽头连接着徐家主宅一处更为私密雅致的偏厅。这里灯火通明,却不像外面宴会厅那般喧嚣鼎沸。
顾聿深牵着沈知意的手步入偏厅。
厅内陈设古雅,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茶台旁,坐着两位老者。
一位穿着考究的唐装,须发皆白,正是徐家老爷子。
而他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的老者,身形清瘦,穿着一身低调的深灰色棉麻布衣,面容普通,唯独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看到顾聿深进来,徐老爷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放下茶壶。
“聿深来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沈知意身上,带着审视,却又不露痕迹,笑着看向她。
金眼佛也抬起了头,那双“金眼”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手中的石头上。
“徐爷爷,金老。” 顾聿深态度恭敬而不失从容,将沈知意往身侧带了带,“这位是沈知意。”
沈知意落落大方地躬身:“徐老先生好,金老先生好。”
“好,好孩子,坐。” 徐老爷子笑容可掬,示意他们落座。
顾聿深带着沈知意在旁边的圈椅坐下。沈知意的目光立刻被金眼佛手中的那块石头吸引住了。
那是一块典型的蒙料子,全赌料,皮壳灰褐带点黄沙,没有任何开窗,完全看不出内里乾坤。
金眼佛说道:“这块料子是老帕敢的底子,我费了些心思才拿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放在徐家下次的慈善拍卖上,添个彩头,也算物尽其用。”
徐老爷子闻言,接过锦盒,将那块灰褐色、布满黄沙皮的石料拿在手中,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片刻。
他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商人的谨慎:“老金,你的眼力我自然是信的。不过这蒙头料,赌性终究是大了些。放拍卖会上,拍高了,怕人说我们徐家借慈善之名做局;拍低了,又糟蹋了你的心意,也显得我们徐家不识货……”
他说着,目光转向顾聿深,“聿深啊,你算半个同行,眼光毒,心思也缜密,来,你给掌掌眼?”
顾聿深神色平静,并未推辞。
沈知意在一旁屏息凝神,看着他。
见他先将石料托在掌心感受一番,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皮壳。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不再是平日里面对她时那种温和或深沉的复杂,而是一种纯粹、冷静、洞悉事物的光芒。
“皮壳老辣,沙粒细密紧扎,如金老所言,帕敢老坑的特征明显。这几处隐蟒,走势内敛但清晰有力,是活蟒的迹象。”
顾聿深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并未立刻将石料放回锦盒,反而手腕一转,极其自然地将那块沉甸甸、皮壳粗糙的蒙料子递到了沈知意面前。
“知意,你看看。”
沈知意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学着顾聿深之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托住石料,指腹有些笨拙地划过粗糙的皮壳。
“别紧张,放松点,用心去感受。”顾聿深说道。
沈知意仔细看了一阵,忽然说道:“金老,这料子皮壳局部似乎有微弱的‘脱砂感’,不知您是否留意到?”
金眼佛抬起那双蕴着精光的“金眼”,再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婉沉静的小姑娘。
她竟能独立观察到那极其细微的脱砂迹象,并准确地说出“脱砂感”这个专业术语,这份眼力和悟性,就绝非寻常了。
“嗯,”金眼佛点头,脸上的赞赏之色浓了几分,“眼力不错。确实有几处极细微的脱砂迹象,这也是判断它底子不会太脏的一个依据。”
说着,他随手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藤编小箱里又拿出三块大小不一、皮壳特征迥异的石头,依次摆在紫檀茶台上。
“来来来,既然小姑娘这么有灵性,顾小子眼力也毒,老头子我今天兴致好,再考考你们。你们俩都看看,说说自己的看法,哪块最有希望?哪块风险最大?”
顾聿深神色从容,看向沈知意,眼神带着鼓励:“试试看?把刚才的感觉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