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心头莫名一跳,有些不自在。想起之前的种种尴尬,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
“……师兄,春节快乐。”
这声“师兄”叫得毫无诚意,纯粹是场面需要。
顾聿深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从善如流地应道:“师妹,春节快乐。”
说着,他已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锦盒推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那锦盒丝绒质地,暗红如血,盒面正中用金线绣着繁复而低调的祥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春节礼物。”他说道。
沈知意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不用了,”她下意识拒绝,“心意领了,礼物真不必。”
顾聿深没收回手,“是嫌礼轻?”
“不是。”
浦师傅在一旁抽着烟,瞅瞅那扎眼的锦盒,又看看沈知意紧绷的侧脸,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
“收下吧丫头。他入门比你早,按规矩,是该给你这师妹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沈知意带着几分迟疑和抗拒,伸出指尖,轻轻挑开了锦盒的搭扣。
盒内深色的丝绒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吊坠。
主体是一块鸽卵大小、通体剔透如凝脂的红玉。那红色并非艳俗,而是沉淀着岁月与底蕴的醇厚。
上面雕刻着细密的星纹,中央是一弯新月,月尖恰好落在一颗最亮的星上,一条纤细却异常坚韧的银链连接着吊坠,链身同样有着精密的云纹雕饰。
“这玉……” 沈知意瞳孔微缩,她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料子,是极罕见的红翡,单是这质地,就价值连城。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顾聿深语气平淡,“这红翡性子烈,得配个沉静的人才能压得住,她衬你,收着吧。”
浦师傅在一旁看得直乐,烟斗往鞋底磕了磕,语气颇有些嫌弃。
“你师兄保险柜里,这种成色的石头怕是论斤堆着,太贱的他也不好意思往外拿,甭有压力,拿着玩儿!”
浦师傅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孩童压抑的笑声。
沈知意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半大的孩子扒着院墙上的豁口,小脑袋凑在一起,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院里堆着的烟花筒。
浦师傅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老头子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顾聿深利落起身,长腿一迈,弯腰就从墙角拎起一捆明显大几号的烟花筒,朝着门外扬声:“去空地等着,我来点!”
“好耶!”孩子们雀跃着跑向院外的空地。
沈知意坐了片刻,小心收好锦盒,也跟了出去。
晒谷场上,顾聿深不知从哪摸出一支长长的线香,动作熟练地将几个烟花筒在地上排开,然后俯身,用那点香火,稳稳地点燃了其中一支的引信。
“砰!咻!”
一道炫目的银光猛地撕裂夜幕,直冲云霄,在最高点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流泻的金色瀑布。
“哇!”孩子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喜尖叫。
顾聿深站在烟花腾起的光影里,侧脸轮廓被明明灭灭的光勾勒得格外深邃。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孩子们,偶尔提醒一句“退后点”,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褪去了所有在京北时的高冷严谨,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耐心。
沈知意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仰头看着漫天华彩,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心头的郁结似乎也被这绚烂的光影冲散了些许。
回过神时,便撞进顾聿深转过来的视线里,他不知看了她多久,眼底映着漫天星光,也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他朝她走来,递给她一个打火机,指着一旁特意留出来的烟花筒。
“去试试?”
沈知意看着那支裹着彩纸的烟花,心里有点痒。
小时候总被大人告诫 “女孩子玩这个危险”,从来没正经玩过,此刻看着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指尖竟有些发烫。
她接过打火机,蹲下身去点。可不知是风大还是手太抖,按了好几次,火苗刚窜起来就被吹灭。
顾聿深低笑了一声,朝她伸出手:“给我。”
沈知意乖乖把打火机递过去。
只见顾聿深接过打火机,却并没有立刻去点,慢条斯理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咬在薄唇间。另一只手利落地掀起大衣领子,将半张俊脸掩进衣领投下的阴影里。
微微偏头,拢起手掌护住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在掌心跳动起来。
火光映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烟卷被火苗舔舐着燃起。
他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混着凛冽的空气,自薄唇间徐徐漫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旧电影胶片般的、漫不经心的致命潇洒。
他把燃着的烟递过来,指尖没碰烟身,只捏着过滤嘴:“用这个点,稳。”
沈知意愣愣地接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递过来的那支香烟上。烟尾被他刚才咬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极浅的湿痕,像沾了他的温度。
“对着引线烧,别慌。”他站在她身侧,替她挡了点风。
她慌忙移开视线,举着烟去点引线。
这次火苗很稳,滋滋的燃烧声清晰可闻,她刚往后退了半步,烟花就“咻”地一声窜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