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他攥起白痕,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属下想做郡主的侍卫,属下不需要姑娘。”
所以,别赶他走。
安也纷乱的思绪突然顿住。
她愕然看着郁宴。
就算他们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她不再顶着公主头衔,这个血缘是皇子的男人,所求的,竟还是做她的侍卫?
他到底是如何自卑,才能只奢望如此。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睫毛纤长,在眼皮上微微颤动,似是有些不安。
于是她开口,“郁宴,你看着我。”
郁宴睫毛强烈的颤动一瞬,抬起眼,望向她。
“你是独一无二的郁宴,你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
郁宴的眸子骤然一缩,愣愣的听着。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你有空古绝今的武学天赋,谁都比不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震耳欲聋,像是巨石一般砸在他心上,并不疼,反而温热的如同暖阳。
“你不要自卑,也不要自厌,郁宴,你就是自己,你有被爱的权利。”
郁宴的喉咙干涩,他听着那些话,甚至在怀疑郡主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
他张了张嘴,才低声说:“我……弑父杀君,我是个罪人……”
这个困了他十年之久的罪名,终于被他亲口说了出来。
他自暴自弃一般,将自己的经年未愈的伤疤亮给郡主去看。
看啊,他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
这样糟糕的人,连他自己都厌弃……郡主也觉得他好吗?
安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她摇摇头,“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
她记得小桃说过,夏国的先皇,原本是个暴君,郁宴杀了他,说不定还是为民除害。
她不知其中具体缘由,却相信郁宴不会毫无理由的杀死一个人。
郁宴说完那句话,便情不自禁的攥起手掌。
他预想到了安也的各种反应,她会厌恶他吗?会和旁人一样想要抓住他吗?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到,安也会这样说。
她相信他。
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悬起的心,在这十年里,第一次放回他的胸膛。
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在等待着行刑之日到来的那些光阴里,突然有个人来告诉他,他很好,他没有罪。
这句话太过美好,美好到郁宴几乎要落下泪来。
安也的话给了郁宴无上勇气,他轻声开口,朝她问:“郡主想要知道属下为何要杀那个人吗?”
安也明白他口中的那个人是夏国先皇,她点点头,“想。”
她想要了解他。
于是,这个夏国皇室寻求十年都未了解的理由,就这样被郁宴轻巧的说了出来。
“我的母亲,是个不受夏国皇帝喜爱的妃子。”
他的声音很轻,面上表情也淡淡的,像是陷入回忆,“先皇的女人很多,他总是肆无忌惮的临幸女人,再把她们像是猪狗一样放在一个屋子里养着,我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郁宴年少时,曾经去过那间屋子。
他在里面看到了许多面容各异的女人,她们有的麻木,有的疯狂,她们厮打在一起,口中还是念着‘皇上’,总是各种女人被源源不断的送入其中,又有许多尸体悄无声息的运出来。
“我的出生并不愉快,司天监说,我命格不好,刑克父母,我降生的那一刻,没有名字,连带着她一起,被赶去冷宫。”
“我的童年,都是在冷宫中度过的。等到我五岁时,显露出出色的武学天赋,才第一次走出冷宫。冷宫中只有冷硬的馒头和馊掉的饭菜,我第一次出宫时,是在一场宫宴。在那里,我第一次吃到了温热的饭。我想要让母亲也尝一尝那样的饭菜,我将那些饭菜都倒在自己衣裳里,可是那些汤水都在布料中撒了出来。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他怪我败坏皇家颜面,打了我十个板子。”
郁宴的声音很稳,似是在诉说一个豪不关己的故事,安也却顺着他的话语,茫茫之间,似是看到那个坎坷的少年一点点艰难长大。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母亲口中时时挂着的皇上,原来是长得那副模样。
他不是长成神龙的模样,也不是三头六臂,他和旁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告诉我,要讨好皇上,只要我能让皇上喜欢我,我们就不必再住在冷宫。所以我拼命努力,想要让那个人看到我。
我的武学天赋确实很好,十岁那年,我超越了那个人身边的所有暗卫,在一场刺杀中,救下了他。
我终于得到机会,成为了他身边的护卫。”
他勾起唇,自嘲一般,“我生来就没有名字,宫里也没人拿我当二皇子,他们叫我,从来都是叫‘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