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那狱卒果真有些动摇。
封倩然拿出一锭银两,塞到那人手中,又说:“我今日来,不过是探望一下,探望过后便走,你若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
那狱卒颠了颠银两,双眼放光,满口答应下来,“是,是,大人且跟我来。”
南狱之中,常年不见日光,昏暗的甬道之中,血腥与腐臭混杂在一起,发酵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封倩然蹙着眉,跟着狱卒走了许久,她看到无数个被关押在此处的人,有男有女,有人安静,有人癫狂,有人心如死灰,有人朝她呼救。
这个地方,竟是要比战场还要可怕一些。
“还未到么?”封倩然下意识拢了拢外衣。
这牢狱,竟是越往里走,越是阴寒。这种阴寒不同于冬日那种刺骨的寒冷,似是毒蛇一般,缠绕在身上,浓稠又黏腻,令人下意识觉得不适。
封倩然自上次和安也逛街之时,便认定了郁宴便是安也心爱之人。
她默默想,幸好此行不是安姐姐过来。若她知晓自己心爱之人被关在这种地方,定是要哭鼻子的。
狱卒指着最前方的一片浓黑之处道:“回大人,这郁宴可是个不小的人物,关押他的地方,乃是南狱的最深处。大人莫急,再穿过这片牢房,便到了。”
那狱卒说的没错,封倩然又走了一段,终于在牢狱的尽头,看到一间满是鲜血的牢房。
墙上点着的灯光照不破浓稠的黑暗,封倩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狱卒提着煤油灯,殷勤为她照亮面前的囚室。
阴冷潮湿的囚室之中,吊着一个低垂着头颅的男人。
他身上的黑衣尽数染血,已然破烂不堪,全身上下具是被鞭打过后的痕迹,旧伤之上又叠新伤,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那些伤口没有人处理,还在外面渗着血。
封倩然几乎辨认不出,这个人是不是几天之前,还沉默跟在安也身后的俊俏侍卫。
她将狱卒屏退,随后轻声叫了一声:“郁宴?”
面前被吊着的男人轻轻一颤,抬起一双浓黑的眸子。
“封将军。”他的嗓音平稳,音色要比先前哑上许多。
“安姐姐让我来看看你,她已经跟将军说过要保下你,你千万不要死!”
听到郡主的名字,郁宴恍然片刻,随后垂眼道:“不必保我。”
“什么?”封倩然皱起眉,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郁宴咳嗽几声,声音嘶哑道:“我的身份,相必你们已经知晓。我本就不详,郡主她……不该再管我的。”
封倩然在安也密信中已知晓他的身份,却是对他如今的态度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姐姐为了你险些遭了荣晋之毒手,你竟说让她不要管你?!”
“荣晋之……毒手?”
“是!安姐姐为了你都和荣晋之撕破脸了,你若再死了,安姐姐怕是要伤心欲绝!”
封倩然此时说的每一个字郁宴都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他却是不懂了。
郁宴想着,这是不是牢狱中的新法子,竟是要给他致幻了吗?
郡主和荣晋之两情相悦,为何会为了他撕破脸?
还有,他一个侍卫,又怎么有资格让郡主伤心呢?
见他长久的不说话,封倩然还以为他是受不住刑罚,晕了过去,她慌乱的上前,想给他解开手上的禁锢,却是不得其法。
“这是狱中特质的刑拘,将军不必费力去解。”郁宴说。
“你没晕倒?”封倩然蹙眉,“那你为何不说话?”
“属下不知如何回答。将军缘故要这般说?郡主天间明月,她喜爱的一直是王爷,拿属下做比,怕是玷污了她。”
封倩然原本觉得这人不负责任,实属可气,但听郁宴这般说,却是愣在原地。
只不过短短一句话,她像是窥见了郁宴平静面容下,那颗自我厌弃的心。
“……你是傻子吗?”她说,“安姐姐亲口跟我说过,她厌烦荣晋之,想要摆脱他。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荣晋之?”
“她为了给你买礼物,特意绕了很远的路,提前一天花了大价钱找人定制,她喜欢的是谁,你就半点也感觉不出来么?!”
郁宴被她的话砸的呆怔住。
封倩然解不开那镣铐,心中烦躁起来,她力气本就大,吊起的绳索被她推得悠悠晃晃,却在这时,一枚小小的珠子自郁宴心口的布料中掉出。
“叮”
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大的轻响。
郁宴和封倩然一同望去,正见那枚金黄色的椭圆珠子因为撞击碎裂开来,轻薄又粗糙的金色表皮之下,是藏在内里的雪白玉石和洒落一地的汁水。
郁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枚碎掉的果实。
那是安也送他的礼物。
他这几日受刑,一直是靠这枚小小的果实苦熬下来的,他竟不知,这其中内有乾坤。
他耳边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清脆好听,如云雀一般,她说:“椰子树一种很高的树,它们有很宽大的叶子,果实是一颗颗圆球一样的椰果,椰果中有椰肉和椰水,很好吃。”
郁宴感觉自己眼眶中涌出一些冰凉的泪水,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知晓安也送他的这个礼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