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贺聿生已经看出他想说什么,段九察觉出面前那股怒意在蹿升,他比谁都清楚阻止干涉老大的后果,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今天不是个好时机,其实换了明天或是哪天都是一样,话挑不挑时候总是得有人点出的。
那天沙滩边,凯拉的话他何尝不赞同,现在的贺聿生已经不再那么清醒,他有了顾虑,一旦有了把柄结果就是死字,权利场里,他跟在他身边见过太多覆灭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被掐出短处,彻底踢出局。
贺聿生今天能站在这里,站在让人敬仰畏惧的高位上,是因为他做事够狠不留后患,只杀不渡,从不让自己有一丝被动,倘若有了弱点被制肘,像今天的局面只会层出不穷,甚至愈演愈烈,贺聿生被击垮是什么样,段九想不出,也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此刻,他眼神坚肯,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丝毫不退缩。
“老大,这一次让我去吧。”他说,“你不是一个人,身后还站着佤联和掸联的兄弟,那么多人在仰仗你活下去,如果有半点闪失多的是想扑上来抢肉的疯狗,只有你在大家才能安心。”
说完,贺聿生并没有回答,沉沉看他,连唇瓣都没动一下,段九继续说着:“你不能出事,就当是为了我们,为了身后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求你,重新考虑。”
他加重“求”的字眼,脑袋重重低下,试图请示男人收回成命。
空寂的房间气氛僵得发冷,一秒秒的时钟敲动,终于,一声短促的笑打破僵局,那双漂亮锐利的眉眼弯着,却无半点愉悦,直盯着人时甚至感觉出一丝寒意。
“让你去,然后再巧合出现个意外?”贺聿生似笑非笑,“你说,我怎么放得下心。”
段九被问得心颤,抬头看他,语气慌乱:“老大,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阳奉阴违,却忘了贺聿生洞察人心的手段高明,只要是人站在他面前,说的话、做的事,跟敞开透明无异,这种心理战术他玩得游刃有余,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都能掐住敌人弱点的原因。
气氛越来越僵,他站在这里,此刻与被拆穿里衣的滑稽者无异。
“老大……”他话被打断。
“最好,是没有这个意思。”
贺聿生淡淡开口,话里意味深长,喊了声:“段九。”
“我在。”
“我以为在这些人里面你算得上最稳重的,所以一直把你留在身边,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吗?”
“抱歉老大,我太愚昧。”段九摇摇头。
“觉得我是放逐你,是吧?”贺聿生轻笑。
男人抿唇,良久没有回答,最后还是摇头。
“不用摇头,就是这样。”贺聿生大方承认,没给一点面子,继续笑说着:“我对你期待太高,而你做的蠢事太多,一次次让人失望,你说,我为什么要留一个废物在身边?”
这番话如同巴掌,响亮抽在段九脸上,火辣辣的触感提醒着他做过的荒唐事。
“对不起。”他梗在原地。
“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算久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想应该不需要再教一次。”
话这么说,贺聿生算得上仁慈,段九自知男人已经给了台阶下,事情尚未发生之前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是最后一次,他在敲点他,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一点都别起。
“我知道了。”
再多的废话到这里说的也不耐烦了,贺聿生没精力继续同他复盘低级错误,也懒得再看他一眼,孰轻孰重的,就这一次机会。
“行了,下去吧。”他出声逐人。
0243 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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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10点整。
一颗信号弹划过阿特坦夫镇上空,邻休息站内的人惊觉,忙不迭朝领头汇报。
层层通报上来,泽维尔听得不耐,这会儿他刚醒神,脾气差得险些没一枪毙了人,对于这场以人换权的交易,泽维尔显得并不那么担忧,为此动作也慢悠,按照约定的时间足足迟到了半小时,才不紧不慢赶来。
10点半,处于荒漠区的阿特坦夫15公路晒得灼人,仅仅站在太阳底下15分钟,再嫩的肌肤也会脱掉一整层皮,而此刻,西端的方向自中间截断掉整整200米的路段上,浩荡停满十几架军车。
天空,盘旋着数架AH-1Z蝰蛇武装直升机,绕在灰铺公路两侧。领空沿上,无端端飞来几架巡逻禁区的飞机,很显然,这次的会面,明里暗里都不止一双眼睛盯着。
最前端的黑色防弹车内,后座的男人闭目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聿生已经等得不耐烦,车内空调越吹越凉心刺骨,段九却觉得焦灼,泽维尔给的下马威还不算完,这会让人守着左等右等,无非是故意下面子,除去折辱,还有谨慎。泽维尔是个谨慎的人,没来必然也在侦查附近动向,毕竟枪抵在喉咙上的事情,不小心可是要丢命的。
终于,过去五分钟后,沿对路的区域地面微微发颤,车轮碾过之处掀起黄沙漫天,这也在昭示,泽维尔来了。
“老大,人来了。”
男人轻嗯一声,睁开双眼,朝前车窗视野区探去。前方约500米开外,成行的迷彩越野驶来,临到几百米处停下,不再向前。
越野车内,泽维尔闲散松掉两颗袖扣,没直接下车,就这么干耗着。
“今天很热闹呢。”
绘子不明,泽维尔示意她朝天上看去,车窗隔音效果极好,所以在降下窗户后,绘子清晰听见了闭窗时无声的响动,黄沙迷得她睁不开眼,但女孩还是强撑着朝震动的方向去。
几百米开外,四架直升机升空包围在道路两侧,声音大到她耳道发麻,最前侧的黑色轿车安静停着,不知为何,绘子有种预感,那个男人此刻就坐在后座,甚至可能正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没等她说话,车窗重新升上,漆黑的膜上倒影出绘子拧眉纠结的面容,泽维尔瞧着,嗤笑出声。
车内空调凉飕吹着,走神的间隙,绘子下巴覆上股热触感,男人伸出食指挑起她轮廓,微凑近身,“就这么让你回去,还真有点舍不得了。”
白皙的手掌处被扇出显眼的红印,绘子用了最大的劲去打。
“你太冒犯了。”
这句话她足足憋了几天,很早之前她就想这么干了,要是现在给把枪,绘子一定毫不犹豫朝他脑袋上开瓢。
“啊”泽维尔脸色像了然什么,轻笑着。